凌弃的肺部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瘴气的刺痛和喉咙深处的血腥味。他根本顾不上肋下旧伤传来的阵阵刺痛,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上,在及膝的冰冷泥泞中疯狂奔逃。茂密而锋利的芦苇叶片抽打在他的脸上、手臂上,划出细密的血痕,但他浑然不觉。身后那道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并且正在以可怕的速度拉近距离!
他不敢回头,只能凭借风声和芦苇被急速拨动的沙沙声来判断追兵的位置。三十步?二十步?更近了!对方在沼泽中的移动速度快得诡异,仿佛完全不受这恶劣地形的影响。
不能直线跑!凌弃猛地一个变向,扎进一片更加浓密、几乎不透光的芦苇丛深处,同时左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皮囊,看也不看就向身后撒去!囊里是叶知秋特制的、混合了多种刺激性植物粉末和少量毒菌孢子的“障目粉”,希望能稍微阻挡一下追兵的视线和嗅觉。
“噗——”粉末弥漫开来,带着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
果然,身后的追击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厌恶意味的冷哼。
就是这瞬间的机会!凌弃没有继续深入芦苇荡,那里视线太差,更容易被悄无声息地近身。他反而猛地折返,向着左侧一片地势稍高、布满了嶙峋怪石和腐烂浮木的区域冲去!他要利用复杂的地形,而不是一味地依赖植被隐藏。
“咻!”一根乌黑的毒针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后跟钉入泥中!
凌弃惊出一身冷汗,动作却毫不停滞,如同猿猴般手脚并用,攀上一块滑腻的巨石,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下方一个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水洼!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到他的胸口。
他潜入水下,屏住呼吸,凭借记忆向对岸潜游。他希望水能掩盖他的气味和踪迹,哪怕只能争取几息的时间!
然而,他低估了“影蚀”杀手的难缠程度。他刚从对岸冒出水面,剧烈地喘息着,就看到那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已然轻飘飘地站在他刚才跳下的那块巨石上,白色的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惨淡的光,冰冷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垂死猎物。
无处可逃了!
凌弃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背靠着一棵半倒在水中的枯树,淤泥没过了他的膝盖,淬毒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死死盯着那个黑影,全身肌肉紧绷,准备做最后的搏命一击。就算死,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
黑影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评估,又像是在享受猎物临死前的恐惧。他(或她)的手中,把玩着另一根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
就在这时——
“呜嗷——!!!”
那声充满狂暴兽性的咆哮,再次从老洼头方向轰然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暴怒!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木材断裂的巨响和人类临死前凄厉到极点的惨叫!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怪物正在老洼头大开杀戒!
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恐怖动静,显然也超出了那名“影蚀”杀手的预料。他猛地转头望向老洼头方向,虽然面具遮挡了表情,但那瞬间身体的僵硬和微微侧头的动作,显示出他内心的震惊和一丝……忌惮?
机会!
凌弃没有任何犹豫!他不是冲向杀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侧后方——那片更加黑暗、水流看似更湍急的沼泽深处扑去!他选择了一条几乎是自杀的路线,那里地势更低,淤泥更深,而且根据地图残片上的模糊标记,可能存在致命的流沙或漩涡!
“噗通!”凌弃的身影瞬间被浑浊的泥水吞没。
“影蚀”杀手反应过来,手中的毒针激射而出,却只打在了凌弃消失的水面上,溅起一小朵浑浊的水花。他冲到水边,冰冷的目光扫过翻涌的水面,又警惕地看了一眼老洼头方向越来越激烈的混乱声响,白色面具下,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不甘的咂舌声。他没有选择贸然追入那片未知的、显然更加危险的水域,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后,迅速消失在芦苇丛中,朝着老洼头战团的方向潜行而去。对他而言,清除意外的目击者固然重要,但老洼头那边突如其来的重大变数,显然优先级更高。
凌弃在水下拼命挣扎。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冰冷的、充满拉扯力的漩涡。浑浊的泥水灌入口鼻,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泥沙味。他奋力向上划水,但双腿却被水下茂密的水草缠住,而且一股暗流正在将他拖向更深的地方。窒息感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脚似乎蹬到了一段坚硬的东西——可能是沉木,也可能是岩石。求生的本能让他借力猛地一蹬!哗啦一声,他终于冲破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片陌生的水域,周围是更加高大、更加阴暗的芦苇丛,老洼头的厮杀声变得遥远而模糊。暂时安全了……但叶知秋呢?
一想到叶知秋,凌弃的心猛地揪紧!他记得自己把她推向了另一个方向!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也遭到了追击?是否安全抵达了汇合点?
强烈的担忧和自责涌上心头。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必须尽快赶到汇合点!
他挣扎着爬上一块相对坚实的泥滩,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泥水。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旧伤新创一起发作,浑身冰冷。但他不敢休息太久,强撑着坐起身,检查了一下装备。匕首还在,但探杆丢失了,背囊里的部分物资被水浸透,好在用油布包裹的核心物品似乎无恙。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依靠对微弱星光和风向的判断),开始朝着与叶知秋约定的汇合点——那片有显着岩石标记的沼泽外缘高地,艰难地跋涉。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泥沼如同贪婪的巨口,试图将他吞噬。他必须更加小心,避开那些看似平静、却可能暗藏杀机的深水区和流沙。
与此同时,在沼泽的另一侧,叶知秋的处境同样险象环生。
被凌弃推开后,叶知秋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凌弃指示的芦苇丛。她不敢停歇,用尽全身力气奔跑,锋利的芦苇叶划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伸手去擦。她能听到身后远处传来的激烈打斗声和那声可怕的咆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既担心凌弃的安危,又恐惧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敌人。
她严格遵循着凌弃之前的教导,尽量选择植被茂密、地势起伏的区域行进,不断变换方向,避免留下直线痕迹。她的体力远不如凌弃,很快就开始气喘吁吁,脚步也变得踉跄。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穿过一片齐腰深的浑浊水洼时,她的脚踝突然一阵剧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她惊叫一声,跌倒在冰冷的水中,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色彩斑斓、头呈三角形的水蛇正迅速游开,脚踝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毒牙印,伤口周围迅速开始肿胀发黑!
是毒蛇!
叶知秋吓得脸色惨白,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记得凌弃的叮嘱,也记得自己配置的药材。她忍着剧痛和眩晕,手忙脚乱地从贴身的小药囊中翻出解毒血清和止血药粉,颤抖着敷在伤口上,并用撕下的布条紧紧扎住伤口上方,减缓毒素扩散。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几乎虚脱。冰冷的河水浸泡着她的身体,蛇毒带来的麻痹感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在这里,必须尽快赶到汇合点,否则就算不被敌人找到,也会因毒发或失温而死。
她咬着牙,用手中的药锄充当拐杖,挣扎着爬出水洼,每走一步,脚踝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夜色越来越深,沼泽中的温度急剧下降,雾气也越来越浓,能见度变得极低。她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直觉,朝着大致的方向艰难前行。孤独、恐惧、伤痛和寒冷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她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凌弃的名字,靠着那份一定要重逢的信念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
两个身影,在黑暗、冰冷、危机四伏的腐爪泽中,朝着同一个渺茫的希望,各自经历着九死一生的磨难。而老洼头方向的厮杀声和那声恐怖的咆哮,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他们,更大的危险,可能才刚刚开始。黎明,似乎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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