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厚重裹尸布,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大地。远方天际那抹象征战火的暗红,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垂死巨兽不甘的脉搏,跳动得更加急促、狂乱。风中传来的厮杀声、爆炸声变得稀疏,却更加尖锐刺耳,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大规模军队调动时才有的沉闷脚步声和器械拖拽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血腥气愈发浓烈,更添了一种东西被仓促焚烧的焦臭和一种……溃退前特有的恐慌与混乱的气息。
凌弃和叶知秋趴在冰冷的、带着河水腥气的泥滩上,远远望着上游那个原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秃鹫”佣兵团临时营地。此刻,营地已陷入一片疯狂的混乱。原本整齐的栅栏被推倒了大片,帐篷被粗暴地扯下、践踏,篝火被踢散,燃起零星的火头。人影幢幢,如同无头苍蝇般奔窜、呼喊、咒骂。装载物资的大车被拼命套上焦躁不安的驮兽,沉重的箱子被胡乱扔上车,甚至为了抢夺车辆而发生短暂的、凶狠的械斗。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扭曲的、充满恐惧和贪婪的脸。撤退的命令显然已经下达,而且极为仓促,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营地中蔓延。
“他们真的要跑了……比想象的还快!”叶知秋的声音带着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更是被眼前这末日般的混乱景象所震慑。帝国的溃败,雇佣兵的逃亡,意味着最后的秩序正在崩塌,真正的混乱和杀戮即将全面降临。
凌弃的眼中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光芒。危机,对大多数人意味着死亡,但对某些人,却意味着混乱中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迅速扫过混乱的营地外围,最终锁定在靠近河滩的一片相对昏暗的区域。那里堆放着不少杂物,似乎是被仓促舍弃的次要物资,更重要的是,凌弃看到了一辆半旧的、一个轮子陷在泥里、似乎被遗弃的木板车!
“机会来了!”凌弃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是在下达战斗指令,“他们溃退得太匆忙,肯定留下了不少带不走的东西!看到那辆板车了吗?我们得弄到它!”
“太危险了!”叶知秋失声道,看着营地边缘那些如同惊弓之鸟、却依旧手持利刃的溃兵。
“危险,但值得!”凌弃的意志如同淬火的钢铁,“没有运输工具,我们捡再多东西也带不走!你留在这里,盯着营地主干道的动静,特别是注意有没有成建制的队伍往这个方向来!我去弄车,顺便看看能捞到什么!”
不等叶知秋反对,凌弃已如同贴地疾行的猎豹,借助河滩上起伏的土坎和杂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那辆板车潜去。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心跳却平稳得像冰封的湖面。
靠近板车区域,空气中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和丢弃物品的杂乱气息。这里显然是营地倾倒废弃物和堆放低价值物资的地方。几个溃兵正骂骂咧咧地从一堆杂物旁跑过,冲向更远处似乎还在装车的地方,根本无暇顾及这片“垃圾场”。凌弃屏住呼吸,如同鬼魅般滑到板车旁。板车很旧,木质粗糙,一个轮子深深陷入泥泞,但主体结构完好,另一只轮子也还算稳固。他检查了一下车轴和连接处,没有发现明显的断裂。关键是把它从泥里弄出来!
他目光一扫,看到旁边散落着几根粗大的、用来支撑帐篷的断木。他毫不犹豫,捡起一根最结实的,插入陷轮下方,利用杠杆原理,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撬!车轮发出“咕噜”一声沉闷的声响,从泥坑中挣脱出来。凌弃迅速将几块碎石垫在轮下,防止它再次下陷。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得手了!凌弃心中一喜,但动作毫不停滞。他立刻开始扫荡周围被遗弃的物资。几个被劈开的木箱里,散落着大量黑麦制成的、硬的能砸死人的粗饼,虽然难以下咽,却是实实在在的粮食!他飞快地将它们扒拉到板车上。几个破损的麻袋里,露出了一种帝国军队配给的、用豆类和肉糜混合压制的灰色压缩干粮块,虽然味道像木屑,但热量极高,易于保存,是极好的应急口粮!凌弃毫不犹豫地将整袋拖上车。他还找到了几捆还算完好的防水油布、一大卷粗麻绳、甚至在一个被丢弃的、散发着药味的背囊里,翻出了几包未开封的止血绷带和一大瓶劣质但可用的消毒烈酒!
就在他疯狂搜刮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河水中传来“噗通”、“噗通”的声响,以及溃兵们不耐烦的咒骂:“快!把这些碍事的箭都扔河里!妈的,带不走了!” 是那些被雇佣兵丢弃的箭矢!凌弃心中一动!箭矢,尤其是完好的弩箭,是重要的远程杀伤和狩猎资源!
他立刻改变策略,对藏在远处的叶知秋打了一个“保持警戒,准备接应”的手势,然后毫不犹豫地、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刺骨的黑水河中!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大腿,刺骨的寒意让他牙关紧咬。他借着岸边篝火的余光,看到浑浊的河水中,果然漂浮、堆积着大量被倾倒入水的箭矢!大部分是普通的羽箭,但也夹杂着一些制作精良的弩箭!
凌弃顾不得寒冷,像一头水獭般,迅速而又小心地在齐腰深的河水中摸索、打捞。他专挑那些沉底或卡在石头缝里的、品相完好的弩箭,也顺手捞起一些箭杆笔直、箭簇完好的羽箭。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物,带走体温,手指很快冻得麻木,但他动作不停,将捞起的箭矢迅速甩到岸边的板车旁。这是一场与时间、与寒冷、与随时可能被发现的风险的赛跑!
叶知秋在远处看得心惊肉跳,既担心凌弃被河水冲走或冻僵,又害怕被营地里的溃兵发现。她紧紧握着药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营地主干道和凌弃的方向,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就在凌弃几乎将板车旁的空地堆满捞起的箭矢,自己也快要被冻僵的时候,营地中心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和尖锐的哨声!似乎是指挥官在强行集结队伍,准备最后的撤离!凌弃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再停留了!
他奋力爬上岸,浑身湿透,牙齿打颤,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迅速将岸边的箭矢胡乱但尽量整齐地码放在板车上,用刚才找到的油布和麻绳草草覆盖、捆扎,防止散落。板车顿时变得沉重无比。
“走!”凌弃低吼一声,拉起板车的辕杆,感受着沉重的分量,对叶知秋喊道。叶知秋立刻从藏身处冲出,帮忙在后面推车。
两人拉着一辆堆满“破烂”的板车,在昏暗的夜色下,沿着河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下游山洞的方向拼命奔去。板车在坑洼不平的河滩上颠簸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但他们顾不上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身后,雇佣兵营地的喧嚣和火光逐渐远去,最终被黑暗吞没。但更远处,黑石崖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和隐约的、如同潮水般的呐喊声,却越来越清晰,预示着真正的总攻,或许已经开始了。黎明前的黑暗,冰冷而漫长,凌弃和叶知秋拉着他们用命换来的、沉重的“战利品”,如同两个渺小的蝼蚁,在即将被战争巨轮碾碎的大地上,进行着最后一次绝望的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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