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石室内外,以截然不同的节奏流淌。
石室内,依靠着火堆、有限的清水和那味道古怪却足以维持生命的块茎糊,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叶知秋的作息精确到近乎偏执:天光最盛时(通过破口缝隙的光线强度判断),她会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部片刻,然后强迫自己休息,为夜晚的行动积攒体力。夜晚降临,她会短暂醒来,检查凌弃和塔尔的状况,然后便举着微弱的火把,屏息凝神地研究那些金属长钎、墙上的符号、地面的图案,以及那枚古老金币和兽皮地图。
凌弃大部分时间在昏睡与短暂的清醒间交替。每一次清醒,他都会询问外面的情况,听取叶知秋对符号和机关研究的最新发现,然后提出一些猜测和方向。他的身体恢复得极其缓慢,左肩的伤口在矿物细沙和黑色膏状物的作用下,没有再恶化,但也未见明显愈合。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和眩晕依旧缠绕着他,让他连长时间坐起都困难。但他残存的意志力惊人,总能抓住短暂的清醒时刻,保持思维的清晰。
塔尔的高烧终于完全退去,但人依旧昏迷不醒,只是呼吸平稳了许多,腰间的伤口也不再红肿。叶知秋每天都会为他清洗伤口,更换敷料,喂些清水和糊粥,期盼着他能早日苏醒。
对长钎和机关的研究进展甚微。叶知秋发现,八根长钎上的符号,似乎与墙上、地面上总共发现了七处特别微小的刻痕(包括地面那个小孔)有对应关系。但其中一根长钎的符号,她没有在石室内找到任何对应的刻痕。这根“多余”的长钎,其符号也最为复杂怪异。
她尝试用不同的顺序,将能找到对应刻痕的钎尖涂上黑色膏状物,插入或对准那些刻痕(有些刻痕是浅凹槽,无法插入,只能对准)。除了第一次插入地面小孔时引发了轻微震动,其他尝试都毫无反应。地面小孔那根长钎,她没敢再动。
墙上的三峰山形图案和波浪线,她反复琢磨,猜测可能代表着这片山脉和地下水流(或矿脉)。地图上“心之门扉”的螺旋标记,与其中一根长钎的符号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一切都像是散落的拼图碎片,缺少最关键的联系和拼装说明。
石室外,废墟的夜晚属于那些暗红眼睛的怪物。叶知秋又冒险观察了两次,每次都能看到它们在墙头、碎石堆间缓慢移动的身影,通常三五成群,似乎遵循着某种固定的巡逻路线。它们很少发出声响,只有移动时极其轻微的刮擦声,和偶尔喉咙里滚动的、砂砾般的低鸣。它们似乎并未发现这个隐蔽的岩穴入口,至少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注。
而废墟深处那点橙黄色的篝火,在第二个夜晚消失了,之后再未出现。仿佛那只是某个过路者的短暂驻足,或是叶知秋极度紧张下的幻觉。但这一点,反而让凌弃更加警惕——如果是追踪者,熄灭火光意味着更隐蔽的行动;如果是其他目的的人,消失不见也绝非好事。
资源在持续消耗。陶瓮里的水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干瘪的块茎所剩无几,最多再支撑两天。火堆的燃料也成了问题,朽木和能找到的干燥杂物越来越难寻觅。压力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无声地勒在每个人的脖颈上,尤其是作为唯一支柱的叶知秋。
第三天夜里,叶知秋再次检查了所剩无几的块茎,默默计算了一下。她回到凌弃身边,凌弃恰好从一阵短暂的昏睡中醒来,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丝,但脸色依旧苍白。
“水和食物……最多再撑两天。”叶知秋低声说,没有隐瞒。
凌弃沉默地看着跳动的火焰,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中投下阴影。“机关……有进展吗?”
叶知秋摇头,声音带着疲惫和沮丧:“试了很多组合,都没反应。那根‘多余’的钎,找不到对应的标记。墙上的地图和符号,也看不懂联系。”
凌弃闭了闭眼,似乎在调动所剩无几的精力思考。片刻后,他缓缓问道:“你说……墙上的图案,有三座山,下面有波浪?”
“嗯,画得很简略,但能看出来。”
“地图上……‘心之门扉’旁边,是三道波浪符号。”凌弃的语速很慢,但思路清晰,“三座山……三道波……黑石山脉……地下河?或者……矿脉?”
叶知秋心中一动,立刻拿出兽皮地图,凑到火光下。“你是说,墙上的图案,可能就是地图上这一片区域的简化标注?那三道波浪,指的是我们掉下来的那条硫磺地下河?还是……别的?”
“可能。”凌弃的目光也落在地图上,“如果……这石室,是某个通道或设施的起点。那机关……可能连接着……更深的地方。或者……控制着通往‘门’的路径。”
“可我们找不到启动机关的方法。”叶知秋愁眉不展。
凌弃的视线再次投向壁龛,看向那根“多余”的长钎,又看向地面上那个已经插入一根钎的小孔。“那根多余的钎……会不会不是插在这里的?或者……它的‘锁孔’,在外面?在……图案指示的地方?”
叶知秋一怔:“外面?废墟里?可外面有怪物,我们怎么找?”
“不一定是现在找。”凌弃喘息了一下,“但可以……先推测。墙上的地图,也许能指出……大概方位。”
叶知秋再次走到那面墙前,举着火把,仔细端详那模糊的图案。三峰并列,下面一道波浪。在图案的一角,似乎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她之前忽略的点状标记,位置大约在“波浪”的某个弯曲处附近。
“这里有个点。”她指着那个小点。
凌弃努力抬头看去,但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点……可能是位置标记。对照……实际地形。”
叶知秋脑中飞快回忆他们爬上来的山脊看到的废墟景象,以及之前从岩穴入口观察到的外部地形。“三座山……可能是我们看到的那片连绵主峰。波浪……可能是那条干涸的渠道,或者……更远处没看见的地形。这个点……如果在波浪的弯曲处……” 她努力回忆,但当时视线受阻,无法确定。
“如果……能找到这个点的实际位置……”凌弃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有些力竭,“也许……就是那根钎该去的地方。或者……是下一个线索。”
这个推测很大胆,也充满不确定性。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方向。
“可我们出不去,外面有怪物。”叶知秋回到现实困境。
凌弃沉默。这是无法回避的死结。没有体力,没有安全的外出路径,任何推测都只是空中楼阁。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被沉重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时——
“轰……隆……”
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来自极深地底的、连绵不绝的隆隆声,毫无预兆地传来!这一次,不再是之前机关触动时的轻微摩擦和震动,而是真正的、清晰的、仿佛大地深处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翻身、在咆哮的声响!
整个石室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积尘和细碎的石块如同暴雨般从屋顶和墙壁簌簌落下!地面颠簸起伏,陶瓮里的水剧烈晃荡,几乎泼洒出来!火堆的火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地动?!”叶知秋失声惊呼,本能地扑到凌弃身上,用身体护住他的头脸,同时伸手去拉旁边的塔尔。凌弃也在剧烈的摇晃中试图稳住身体,左肩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震动持续了大约十几秒,但感觉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隆隆声由强变弱,最终归于平息。石室停止了摇晃,但空气依然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和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什么古老禁忌被触动的不安余韵。
叶知秋惊魂未定地从凌弃身上抬起头,脸上头上落满了灰尘。凌弃脸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显然刚才的震动牵动了他的伤势。塔尔依旧昏迷,但似乎被震得歪向一边。
“怎么回事?是地震?还是……”叶知秋的声音带着颤抖,看向地面那根长钎。长钎依然插在那里,但似乎因为震动而又向下没入了极其微小的一截!而且,钎身上那个符号,在尘土弥漫的昏暗光线下,似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亮,散发出一种极其暗淡、却不容忽视的暗红色微光!
“机关……被触动了?是那根钎?”叶知秋难以置信。
凌弃也看到了长钎的变化,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急促地说道:“不一定是我们的钎……刚才的动静……很大。可能……是别的地方……触动了更大的机关。或者……是那些人……在深处做了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
“呜——嗡————”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巨大号角或某种沉重金属物体持续摩擦、鸣响的声音,穿透厚重的石壁和泥土,从极深的地底、也可能是废墟的某个方向,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这声音并非持续不断,而是有节奏地、断断续续地响着,带着一种古老、肃穆、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这声音与之前怪物的嘶鸣、自然的风声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种信号,或者……某种被唤醒的巨物的呼吸。
与此同时,石室破口外,岩穴方向,突然传来了几声短促、尖锐、充满惊怒的怪物嘶鸣!紧接着是杂乱的、快速移动的刮擦声和重物落地的闷响!那些一直在附近徘徊的暗红眼睛怪物,似乎被这地动和奇异鸣响惊动了,而且反应异常激烈!
“外面……怪物有动静!”叶知秋紧张地看向破口方向。
凌弃的脸色更加难看。地动,神秘的鸣响,怪物的骚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这片看似死寂的废墟之下,某个沉寂了不知多久的“东西”,被激活了。而激活它的,可能与他们插入的那根长钎有关,也可能与废墟深处那晚消失的篝火、与那些未知的闯入者有关。
无论原因是什么,平衡都被打破了。更大的危险,正在从沉睡中苏醒。而他们,被困在这石室之中,重伤虚弱,资源将尽,外面是躁动的怪物,深处是未知的巨变。
叶知秋握紧了手中的金属长钎,指尖冰凉。凌弃挣扎着,用尽力气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如炬,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在一切失控前……弄明白这机关!或者……找到另一条路!否则……” 他看向破口外怪物骚动传来的方向,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否则,当那地底的“东西”彻底醒来,当外面的怪物被彻底惊扰,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露出獠牙时,这间脆弱的石室,将不再是庇护所,而是他们的坟墓。
地底余震,揭开了更大风暴的序幕。而留给他们的时间,或许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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