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马具
不过，很快殷受德就从恶来的话里面听出来了一些门道。
当下的商王朝之所以没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不是大家不知道骑兵的好处，而是因为没办法在马背上稳住身形，导致骑兵就算组建起来也毫无战斗力可言。
毕竟一个骑手连坐都坐不稳了，就更不要说射箭或者是挥舞兵器了。这样一来，既没发挥马的作用，也没发挥出人的作用，一加一等于零了属于是。
殷受德略作思索，很快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如果能够想办法让士兵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就能够让士兵腾出双手，发挥战斗力。”
恶来见殷受德一下子就理解了他话语中的真意，顿时非常高兴，说道：“大王明鉴，臣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能够想办法让人不轻易从马背上摔下来，能够腾出手来，骑兵才有可能真正成型。战马日行千里，而且翻转腾挪也比战车要灵活，对地形的要求不高。因此哪怕作战能力不行，在传递消息上面，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其实，在马掌、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被发明出来之前，骑兵的正面作战能力都很差劲。
根据历史记载，独立的骑兵部队在战国时期已经出现在秦楚齐赵等国的军队编制中，但重要性却排在步兵和战车部队之后。
对严阵以待的步兵队伍来说，骑兵往往发挥的是助攻作用。要想歼灭对手，往往还是需要步兵包围后来完成最后一击。
比如第一个大规模组建骑兵的国家就是战国七雄当中的赵国，经过胡服骑射的改革之后，军事力量迅速提升。
而秦国最初更是为周天子养马的，组建骑兵本就容易，然而在一支七千人的秦军部队中，拥有战车一百四十多辆，驾车的战马五百六十余匹，而供骑兵使用的骑乘用马仅有一百一十六匹。
这与《战国策》记载的几个强国军队的的骑、步、车数量比例可以互相印证。
秦虎贲之士百余万，车千乘，骑万匹。
楚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
赵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
魏武力二十余万，苍头二千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
燕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乘，骑六千匹。
由此可见，哪怕是骑兵获得大发展的战国时期，各国的战争主力是步兵，车兵与骑兵比例都不大。就总数量而言，战国的军马不过十万匹，虽然战国人口数量也不像后世那么多，但军马的绝对数量甚至不如后世的北宋。
西汉时的汉朝和匈奴作战，七八万骑兵围着五千汉军步卒都啃不下来的夸张战力，更是足以说明骑兵的战斗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其实都挺拉胯的。
骑兵真正的强大，是随着马蹄铁、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的出现，以及铁的产量的提高，使得强大的重甲骑兵可以出现在战场上开始的。
人马具甲的重甲骑兵，在面对步兵时，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坦克，一旦发动进攻，往往都能摧枯拉朽一般的摧毁敌人的斗志。
而除了作为冲阵先锋使用的重骑兵之外，轻骑兵本身的战术优势也得以被不断放大，不管是长途奔袭空降敌后，还是正面战场围点打援，都能发挥出奇效。
因此在三国两晋时代之后，随着马蹄铁、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的出现，游牧文明在军事上开始碾压农耕文明，尤其是失去了养马地的宋朝，就常年被异族骑兵捶得满头是包。
不过眼下商王朝还掌握着自己的养马地，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殷受德回忆了一下重生之前去黄沙古渡景区旅游的时候骑马的体验，自信地说道：“想要在马上固定身形不难，想要让战马长时间奔跑不磨损脚掌，也不是难事。”
恶来闻言大为惊喜，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大王已经想出办法了？”
“当然，小菜一碟而已。”
既然说起了战马，殷受德马上就想起了为了制造战车而成立的战车工坊，说道：“走，我们去战车工坊看看。要说起来，我还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殷受德带着费仲等人，前去参观建造马车的战车工坊。
许多工匠都在加班加点的制造两轮战车，毕竟战争已经爆发了，商王朝的军队需要足够多的战车来支援前线。
今天过来除了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马车的建造之外，殷受德还要过来见一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叫勉，他原先只是平民，曾在太学就读，只不过没能顺利毕业，读了三期就读不下去了。
不过，虽然读书不行，但是他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做木匠上面，动手能力很强。
加入战车工坊后，心灵手巧又善于思考的他，改良了几处工艺，让生产效率提高了足足三成，这个事情上报给战车工坊坊司殷红之后，殷红也不含糊，得知他在太学就读过，乃是大王的门生之后，更是直接提拔他成为工坊的管事。
殷受德也是为这件事情而来的。
战车工坊，勉见到了殷受德，激动地跪在地上磕头：“草民参见大王。”
殷受德温和地笑道：“孤记得你，是勉对吧？你我以师生相称就好，其实孤还挺喜欢当一个老师的。”
见殷受德居然真的记得自己的名字，勉感动得热泪盈眶，低下头说：“学生驽钝，未能通过考试继续进修学业，让老师失望了。”
殷受德微微摇头，勉励道：“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伱的动手能力不错，大商的强盛，不仅仅需要掌握理论和知识的学者，同样需要能够运用理论和知识的工匠，你做得不错，孤以你为傲，太学以你为傲。”
殷受德可是大王，大王的勉励那是什么分量？
勉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地又磕了三个响头。
殷受德过来转这么一圈，其实就是做给大家看的。
勉做出了成绩，殷受德就过来夸奖一下，形成正反馈，摆出了鼓励创新的态度，希望在大商形成“万众创新”的热潮。
不要看现在文盲率依旧高达九成九，但是思想上面却从来都不是以识字为标准的，远古人类也是通过各种奇思妙想，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和使用工具，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如果能够培养出浓厚的科学氛围，那么即便是百年以后，大商业依旧科学昌明，会日渐强盛。
参观到一半，殷受德看到外面有人牵着十几匹老马经过，顿时眉头紧皱，出声问道：“站住！这些马怎么都走路一瘸一拐的？是不是你们养护不力？战马可是相当珍贵的战略物资，岂能如此糟践？”
虽然现在没有骑兵队伍，但是拉战车也要好马才行。
那牵马之人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殷受德，又听殷受德这么一喝问，顿时吓了个半死，赶紧解释说：“大王有所不知，这些都是老马，它们的马蹄磨损严重，已经不能再用，要么就是卖去做货运和拉磨驽马，要么就是杀了吃肉。不过马肉很老，久煮不烂，而且还有一股酸味，买马肉吃的也不多，只能制作成干粮。”
殷受德愕然：“马蹄磨损？你们不钉马掌的吗？”
众人不解，恶来问道：“大王，这马掌又是何物？”
殷受德让人取来纸笔，画出了马蹄铁，说：“把这个钉在马蹄上面，不就解决了马蹄磨损的问题了吗？就像给人穿上了靴子，马也可以‘穿靴子’的嘛。”
随后，他又把马镫和马鞍的图纸画了出来，对费仲说道：“把这个交给铁器工坊，让他们尽快生产出一套来。”
“是。”
几天之后的朝会，殷受德让人拿来了一个木箱子，对武豹说道：“大司马，猜猜看，孤这箱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武豹见殷受德突然点他的名字，顿时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道：“臣不敢擅揣天意。”
文武百官脸上的表情也各不一样。
有人低声对旁边的人说：“这里面不会是装着谁的人头吧？外面方国叛乱，难道武氏有人参与？”
平时跟武豹素来不和的大臣，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这武氏恐怕要倒霉了。”
武豹心里面也在想，是不是家族里哪个不开眼的干了什么事情被抓了。
毕竟现在也算是多事之秋。
殷受德本来想卖个关子的，听武豹这么说，顿时感觉没意思，直接揭晓谜底，说：“这是孤设计的一套马具，有了这个东西，我大商就可以组建骑兵队了。”
“马具？骑兵？”
武氏本来就是负责养马的，所以武豹很快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其实他们早就在思考怎么样让马匹更多地参与战争了，只不过一直不得其法而已。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技术推动，动力基本上都源自于战争。
远古人类发明打制石器，石斧石棍，是为了赢得跟野兽的战争。
后来产生了文明，大家都是资源匮乏，很显然抢别人的成果比自己从头培育要容易。在这个思想指导下，大家点科技树的初衷，都是为了赢得战争。
随后才是技术下放，军转民。
武豹听说不是谁的脑袋，顿时悬着的心落了地，然后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箱子。
“这……”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武豹只看了一眼，顿时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的脑海之中，甚至已经想起了这些东西装备到马匹上面的样子了。
他激动地捧起大箱子，兴奋地说道：“大王果真是学究天人啊。有了这一套马具，组建骑兵指日可待！”
殷受德试探问道：“有了这骑兵，我大商能扫平那些逆贼吗？你们武氏不会反叛孤吧？”
武豹连忙诚惶诚恐地说：“大王明鉴，我武氏世代沐浴王恩，岂敢有不臣之心？沃氏等叛逆，他们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啊，武氏愿为大商披坚执锐，剿灭这群叛逆。”
“好！”
殷受德赞许了一声，说道：“退朝吧。”
武豹的心早就已经飞回马场去了，一退朝便急急忙忙带着马具回马场去了。
离开祖庙，殷受德问费仲：“武氏当真值得信任吗？”
如今天下方国蠢蠢欲动，世家大族也随时响应，让殷受德头疼的同时，也让他有些疑心重重了。
费仲当即笑道；“大王，武氏与沃氏不同，司马应当是与我们一条心的。”
随后在费仲的解释下，殷受德才明白武氏为何忠心耿耿，说白了还是利益驱使。
此前在殷受德的主导下，朝廷大量修路，振兴贸易，此举不仅让王室产业赚到了很多钱，同样也让武氏吃到了巨量的发展红利。
沃氏等老牌氏族之所以造反，什么祖宗礼法不过是借口，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和权力之争，殷受德重用奴隶和平民，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传播知识和文字，更是动摇了他们的统治根基。
可武氏不一样，武氏的田地不多，也不靠种地发家致富，毕竟和贸易比起来，种田才挣几个钱啊？
反倒是太学培训了大量掌握知识的工匠，让朝歌城的工坊产出越来越多的产品，行销各个方国，对武氏而言好处颇多。
毕竟运输要用到马匹和马车，武氏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跟着殷受德有肉吃，脑子有病才去造反呢，所以沃峻联络武氏想要一同向朝廷施压好解散太学的时候，贵为当朝司马的武豹权当他是在放屁，根本都不带搭理的。
太学开办之后，能够修造马车的工匠迅速增加，而且生产效率提高，这要是取消了太学，以后上哪找这么多人才为自己赚钱？
武豹乃至整个武氏，现在已经变成了殷受德的坚定支持者。
下了朝，武豹坐上了马车，对车夫说道：“不回家了，直接去马场！”
那车夫心中感觉到奇怪，但是也没有多问，便带着武豹到了马场。
“大人今天怎么过来了？”
马场的人看到武豹出现，都很惊讶。
养马虽然是武氏的职责，但是马场毕竟是脏乱差的地方，身为当朝司马，武氏族长，武豹平时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武豹想着武氏马上就要靠着马具名扬天下了，整个人都兴奋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叫道：“去牵一匹好马过来！”
“大人是要出门吗？”
“不是，别废话，赶紧的。”
不一会儿，就有人牵了一匹马过来，武豹先让人给马洗了澡，这才把马具全部套在马匹身上。
武豹看着套上马具的马匹，眼神之中充满了欢喜，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一句后世流传甚广的话：“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套上马具之后，这一匹马感觉到威武了不少！”
他伸手抓住缰绳，扶着马鞍，左脚套进马镫里，微微用力，便翻身上马。
“好东西，好东西啊。”
没有马鞍和马镫的年代，不要说骑马奔袭了，上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现在，有了马镫借力，上马比就变成了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马鞍呈弧形，骑上去之后刚好配合马镫，稳住身形。武豹夹住马肚，双腿一用力，缰绳一挥，大喝一声：“驾！”
胯下战马听到指令，顿时撒丫子狂奔起来。
周围伺候着的人都大惊失色。
“慢点！”
“小心！”
武豹可是武氏的族长，而马匹跑动起来冲击力可是很大的，万一从马上摔下来，以当今的医疗条件，武豹不死也要残。
这个年代，没有马具，骑马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
武豹没有管身后追着他跑的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他好像是得到了什么好宝贝一样，爱不释手，兴奋莫名。
“这马具果然神奇，我只需双腿夹住马浮，就能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此时倘若我手里面再有一支神臂弩，我感觉我都能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
武豹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一套马具的威力。
“吁……”
转了一圈回来，武豹总算是过足了瘾，从马背上面一跃而下，看到眼前几个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人，顿时诧异道：“咦，你们怎么了？”
几个人追着武豹跑了一圈，现在连搭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武豹没有从马上摔下来，他们心里面是非常庆幸的。
武豹再次看向眼前的战马，眼神之中充满了雄心。
这些年来，武氏一族年年都淘汰了大量的老马，有些老马还是能跑的，体能还不错，就是因为马蹄磨损的问题，只能忍痛淘汰掉，将之变成驽马。
可千里驹和拉货的驽马能一个价吗？
如果能用一块小小的马掌，就让一些本来只能当驽马低价贱卖的老马再次变成价值千金的千里驹，这里面的利润得多大啊！
更不要说配合马鞍和马镫，完全可以组建一支战斗力超群的骑兵部队，让大商再添一个全新的兵种！
武豹感觉事不宜迟，当即再次骑上马，朝琼室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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