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石镇,狐仙坊。
三月中旬,中午时分
今日之天气尤为之阴沉,镇上的行人逐渐减少,坊内的气氛都萧条了些许。
商家摊贩们也因此早早收摊,平日里瞎晃荡的街溜子消失了踪影,巡街的捕快也难得清闲,提早休息。
“呜呜……”
几声细密急促的呜呜声响起,夹带着各种招幌、招旗的刷刷声响,让人心情沉重。
林氏茶馆内,林志探出身子往外一看,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起风了……
林志返回院子,里面传来了阵阵的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只见柜台边上,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一本《千字文》在背诵。
《千字文》乃是南朝梁武帝,令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编纂的。
因对仗工整,条理清晰,平白如话,易诵易记,在如今的南陈启蒙读物里,也是比较知名的。
可能是看到自家阿耶回来,少年林一那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转着,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但是一时间卡壳了,背不下去。
“又偷懒是不是,背个书都背不好,以后怎么管理茶馆,继续想……”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寒来…来……客人。”
林一刚出声便戛然而止,林志还以为他在蒙混过关,立马大怒。
“寒来暑往,什么寒来客人,你以为我是你祖父啊,大字不识一个!”
“阿耶,我是说有客人来了……”
林一看着暴跳如雷的林志,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后面。
林志转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只见一名身穿淡蓝长衫,身材匀称而挺拔的青年,带着温和的笑容走了进来,
他的步态轻盈,仿佛脚下生风,行走间如同一阵清风拂过,让人心旷神怡。
这人……是此前的那名青年!
林志有些恍惚,虽然这位客人仅来过一次,但因为他儒雅脱俗的气质,倒是让他记忆深刻。
林志立即收起刚才的怒火,脸上堆起笑脸,不过神色中却隐隐多了几分惧怕。
因为这张脸,小时候不知在何处见过,几十年了,好似没有变过!
林志迎上前去:“这…这位客人,您是来喝茶的吗?”
“是也不是?”
林志脸皮微微一颤,莫不是索我命来了?
“客人……是何意?”
“此番前来,喝茶是次要,主要还有一件事要知会你一声?”
林志见状,像是明白了什么,依依不舍地对林一说道。
“林一,不要偷看,以后好好读书,照顾好你祖父他们,你已经是大人了,回房读书去!”
林一不明白阿耶为什么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不过碍于客人在此,只能点点头,乖乖地回到书房继续读书。
后来上茶的时候,林志全程低着头,也不问主要的事是什么,上完就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掌柜的,你不想知道那件事是什么吗?”唐风抿了一口茶水,幽幽说道。
林志浑身一抖,勉强挤出笑容后道。
“知道不知道,又有何妨?”
“不好奇?”
“有所猜测,自然不好奇,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不该发生的,我也无力抵抗,只求……不曝尸荒野即可!”
唐风越听越惊讶,到最后整个人都麻了。
这林志猜测到祖父棺材出问题了,怎么还这番姿态……如此之不孝?
祖父的棺材都炸了,尸骨都快成渣了,也不愿意收敛,只求不曝尸荒野就行,这也太孝顺了吧!
“你……确定任由你祖父的尸骨这样埋着?”
“尸骨怎么埋,不是我能决……”
突然,林志猛地抬头看向唐风,他刚刚应该没听错吧,祖父的尸骨,不是自己的尸骨?
“你……你不是来索我命的?”
这回轮到唐风愕然了,好端端的索什么命?
“我是来告知你一声,你祖父的坟墓出问题了,棺材炸了,想让你们去收敛尸骨罢了!”唐风解释道。
林志听闻,脸上写满了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祖父的坟墓居然会出问题,还炸了。
更没想到眼前这个儿时鬼怪,居然不是来索命的,而是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你……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作甚,老早就炸了,刚刚才发现,这就来告诉你了。”
唐风一脸的无奈,原来是误会啊!
“你为何认为我会索你命,埋你骨?”
林志面露苦涩,颤颤巍巍地说道:“最初见你,我就倍感熟悉,总觉在何处见过。
当夜我冥思苦想许久,终于想起,在幼年腊日祭祀当天,我在供桌前祭拜仙神。
结果却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名戴着面具,张牙舞爪的妖怪在恐吓我,甚至还威胁我交出供品。
我年少无知,没有听从,只是跪拜之,后来抬头,却发现了一名青年男子从角落走出,那人…那人不就是客人您吗?”
林志的语气近乎哀求,更是有些无奈。
听说这妖精鬼怪报复心极强,如今才深刻了解,这都三十多年了,终于又一次幻化成人来索命了。
唐风此时是听得目瞪口呆,因为林志说的这些,他确实有印象,但是这猜测是不是太离谱了!
如果没记错,腊祭当天,头戴面具,假装驱疫行傩,以此装神弄鬼的,是胡圆圆那家伙吧!
所以那跪拜胡圆圆的小孩子就是林志了?
自己就因为前去揭穿胡圆圆的把戏,被他看到,就误以为妖怪化成人形,这个也太离谱了!
林志抬起头说道:“妖怪先生你,一如我五岁时见你那般模样,我怎能不害怕你前来索命?”
唐风看着杯中的茶水,心情十分复杂。
去了你家这么多次都没见过你,没想到第一次见就是如此戏剧化!
原来胡圆圆因为贪吃的一番举动,竟让林志留下如此阴影。
自己还背了三十年的黑锅,自己都成妖怪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小时候吓你的,不过是一调皮贪吃的狐狸,向你索取食物而已,我是人,非鬼非妖,所以没什么索命不索命的!”
林志愣住了,回忆着小时候的情景,有些半信半疑:“狐狸……真的?”
他此时也是越想越像狐狸,如果真是狐狸的话,他可不怕。
因为他家就供奉着狐仙,听说那可是狐族的首领——胡圆圆大王。
什么野狐、怪狐、贪吃狐,通通不怕!
林志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紧张感也逐渐消散。
不过想起唐风的容貌,他却又紧张了起来,一番心理建设后,林志咬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客人为何……容貌……?”
“为何不变是吧?这个你回去问你阿耶就知道了。
这样吧,今夜我前去寻你阿耶叙叙旧,你回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故人来访!”
唐风放下茶杯后,准备离去!
“且慢,客人可否告知姓名?”林志突然问道。
“唐风,一介飘零人!”
说罢,他走出茶馆,伴随着风声,慢慢消失在了林志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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