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出了件大事。
人家常说大器晚成，现在何公子就是这类型的经典例子。
他找到年迈退休的先生，先生自己开了间书馆，里面藏着各种学子馋到流口水的资料。
何公子假装去请教他，隐晦地把三句诗拿出来让他指教，先生看着他写下的诗直拍大腿说是绝世佳作。
“今日有幸见到如此杰作，老夫当真无愧于世间。”
闻言，何公子内心的欣喜比谁都多。
他深知面前的老先生脾气古怪，而且熟读当代有名的诗句，若是他所拿的是其他人面世过的诗肯定会劈头盖脸一顿狗血临头的臭骂。
可眼前老先生的态度，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见到未经过别人雕琢的宝石”那样的明亮，何公子在如此耀眼关怀的目光下更是内心极度膨胀，最后甚至连心底最后一点点内疚心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真的是隐世高人自己所作，因五斗米卖给自己的诗作，在何公子心里花了钱的自然是自己的。
于是他放心大胆地使用，直接在课堂里大放光彩，引得同堂学子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就连平日里阴阳怪气他只会吃喝玩乐的夫子也对他投来刮目相看的目光。
“何师兄，你真厉害，原来你一直是深藏不露。”
“是啊，夫子说得对，只要肯努力真的有回报。”
“何师兄，你现在的才识和姜师兄不分上下呢，下个月科举前三甲肯定有你们。”
何公子听着师弟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话，心里别提多么得意。
以前在书院他的名字哪里配和惺惺作态的姜青云挂在一块，像他这样的学渣自然是学霸垫底的石头之一。
以前围着姜青云团团转的人，现在像是墙头草随风倒向如今大放光彩的何公子。
姜青云慢条斯理地用洁白手帕擦拭着沾染着墨水的手指，唯有眸底一闪而过的寒芒能表现他现在郁闷到想要杀人的心情。
等到众人退去，只剩下姜青云和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被众星捧月滋味的何公子。
“你盗用谁的诗？”姜青云原本应该用更加委婉的方式来说话，但是现在他心情不佳，自然不可能会压制，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闻言，何公子脸色微变，他的话听着怎么那么刺耳，什么叫盗用，那是他花银两买的，那就是他的劳动成果。
姜青云分明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青云，你的兄弟我现在可是大智若愚，经过夫子的教导脑子开窍了。”他绝口不提盗用的事情。
姜青云眸色一暗，胸膛内滚起滔天的烈火，一直烧穿胸膛直到他的双眸。
面前的草包肚子里有几滴墨水，他比谁都清楚，脑瓜里装的不是酒就是能晃动的水。
相信他会大器晚成，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见他抵死不认，姜青云也不和他多说。
“呸，装模作样。”
“哼，不过是害怕我抢走你的风头罢了，真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以后书院的日子，何公子凭借着买来的三句诗力压姜青云成为最近的风头人物，收获了不少的粉丝。
可姜青云就惨了，一连两次做出来的诗被艳压，再好的心态也有点动摇。
“姜师兄怎么回事？莫非是江郎才尽？？”
“哎，别提了，谁能想到何非他如此厉害，早不开窍晚不开窍，偏偏现在开窍。”
“接下来的科举，谁知道何非会不会是状元。”
“不至于吧，姜师兄这些年的才华我们有目共睹，何非虽然厉害，但是谁知道他的才华会不会来得快去得快？”依旧有崇拜姜青云的死忠粉支持他。
上课钟声敲响，那些趁着课余时间出来透气的学生陆陆续续回到各自的教室，屋内的门由内到外推开。
有人抬起脚步走出，正是姜青云。
他站在刚才学子们谈论的地方，回忆着他们所说的每句话，脑海幻想着他们冷嘲热讽的嘴脸，心底像是紧绷的那根线猛地收紧，砰的断裂破碎。
他赤红着蔓延着殷红血丝的眼睛，站在原地双手攥紧成拳头，任由暴起的青筋像是鳞片在手背展开绽放。
何非凭什么？
就算双方已经互相看不顺眼，但何非和姜青云依旧保持着表面上友好的关系。
这日，两人相约在酒楼喝酒。
何非在姜青云后头，不过是随意朝着热闹的街道一瞥，他的脚步立刻停下，紧接着扔下一句“青云你先上去，我遇到朋友。”
说完，何非铆足了劲一头扎入人潮涌动的街道，等姜青云听到他的话扭过头，只能见到他渐渐越走越远的背影。
姜青云心里有个预感，肯定跟何非最近像是智商暴涨有关，他仅犹豫片刻，立马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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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非见到的人，能让他追老远的人自然是当日买他诗句的隐世高人。
“高人，高人，请留步。”
何非边跑边举手朝着前面的男人挥手致意，可能是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徐进士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是认识的人，他止住前进的脚步。
“原来是你呀。”徐进士笑眼眯眯看着他。
何非跑得满头大汗，难得跟上去，他弯着腰张大嘴巴喘着粗气。
“高人，总算见到你。”
“前些日子我在家喝了点埋藏在桃树的女儿红，诗兴大发随手做了点诗句。”
闻言，何非黯淡的眼睛瞬间明亮地像是东边升起耀眼的晨曦，他脱口而出，“实在是太好了。”
“高人，你写了多少，我通通买下来。”
意料之内的回答，徐进士点点头，“那成。”
不多不少，这次高人也是三句诗句，拿出来细读也是杰作的程度。
何非眼睛里的光更加明亮，发财了。
他动作利索地把银两掏出来，紧接着扭动着脖颈环顾四周，然后看着徐进士说道：“高人，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可千万要保密。”
徐进士对于他的谨慎点点头，“放心，我懂道上的规矩。”
何非折叠着纸条像是对待价值千金的宝贝，小心翼翼放入怀里，那副鬼鬼怂怂像是偷鸡摸狗做贼的样子令不远处的姜青云沉默，眼眸微眯闪过疑惑的光芒。
直到何非先一步率先离开，隐藏在他身后的男人猛地出现在姜青云的视野内。
这人有点眼熟。
姜青云想起他是谁，就是前几天神秘兮兮拦住他说有好东西卖给他的那男人。
现在男人的装扮和当天的几乎一模一样，包裹着脸部五官，露出眼睛。
莫非何非最近的变化真的是和他有关？
徐进士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分明是鱼儿上钩了，他假装不知道继续抬起脚步往前走。
他前脚刚走，姜青云偷摸着悄悄跟上。
为了给后面穷追不舍的小子机会，徐进士只能走向偏僻荒废的胡同小巷。
“出来吧。”
徐进士的话在肃静的胡同里回荡，他的话显然知道有人跟着自己。
姜青云环顾着周围破旧的房屋，想着如此荒凉的地方肯定很少行人经过，经过内心一番争斗，他最终决定出去。
他缓缓抬起脚步，缓慢走到徐进士面前。
双手做辑道：“先生，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先生大人有大量。”
徐进士：“.......。”你小子变得倒是挺快的哈。
“无事，之前是我唐突。”
姜青云闻言，更觉得他以前眼拙，如此大量的人才华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他亲眼见到两人的交易，他们一个人给银票，另一个则是给宣纸。
不用说，那纸张里面定然是何非近日的基因突变的源头。
“不知先生之前说过的话可否作数？”姜青云礼数周到略微弯着腰，提起前些天徐进士说过的话。
无疑是在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他内心有所松动，表明姜九声东击西的打狗棍法依旧有用。
若是没用，现在姜青云就不会站在徐进士面前。
不得不说，姜九对姜家人挺了解，把面前男人的性子捉摸透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面对此情况，姜九特意交代他不能立刻答应，要吊住对方的胃口，方能成大事。
徐进士漫不经心看了他片刻，然后咧嘴笑道：“对不起，这位公子你晚了一步。”
姜青云更加断定刚才何非就是和他交易，果然这些天的诗句不过是盗用他人。
“无事，只是先生你之前说过会有一些绝世佳作，可否让我先听听？”
对于他提出的要求，徐进士没有拒绝，当场哼了两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引用李白的诗句，至于是什么名字，对不起我忘记了。】
当面听先生朗诵，姜青云免不得心情跌宕起伏，那种激动难以按捺得住。
可以说能做出如此杰作，的确是书院里的夫子也能称得上。
想到这，姜青云激动的心情多了些冷静，令他的理智回笼，当然也多了些难以想象的不安。
他开始冷静下来，微眯着眼眸盯着面前的徐进士，这一切不对劲，若是面前的男人真的如此有才华，为何不自己署名去找书坊合作，能博取名声不说，银两也不会少。
“先生，你为何不自己去考取功名？”
“或者是找书坊合作？”姜青云素来冷静，前一秒激起蓬勃的情绪现在平复得面无表情。
徐进士默了默，看着面前的男人随着时间的推移面色阴沉得可怕，他眸底一瞬间跃起悲痛。
“哎，怪只能怪老天爷。”
“既然你想知道，无妨告诉你，也好让你打消心中的顾虑。”徐进士云淡风轻的说着，抬起手把裹着五官的黑布像是拆纱布剥洋葱一层一层弄下来。
露出他原本的面貌，姜青云瞳孔里倒映着徐进士面目狰狞可怖，他瞬间受到惊吓瞳孔放大，更加清晰能看到他烧伤的痕迹。
“哎，几年前家里发生火灾，我来不及逃出去，然后剧烈的疼痛过后醒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先生受苦了。”姜青云眸光微动，却也明白为何面前的男人不自己去考取功名。
前朝太子就是病重过后，脚走路有些瘸，都直接和皇位失之交臂，更何况是如此大面积的烧伤，怕是日后和功名官场无缘。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走投无路之下想着赚点银两谋生倒是说得通。
现在亲眼见到徐进士包裹下的真相，姜青云胸膛燃起的怀疑也随之消散。
看似惋惜的面容上隐隐闪现一抹光芒，漆黑的双眸更是闪过几道的精光。
“先生，不如我们长期合作？”
徐进士：“.......。”你小子总算是忍不住露出马脚了吧。
“这.......”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反而是支吾像是有所顾虑。
姜青云见状连忙安抚道：“先生你放心，你的杰作卖给我，我保证会给你满意的银两。”
徐进士点头，心里暗想银两是少，只要你上钩，那就万事大吉。
“成，我做这些亏心事也怕人多。”
“干脆和你长期合作，也减少风险。”
姜生听完他的话，眼中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
后来的几天，何非凭借着从先生那里捡漏的杰作又开始耀武扬威了一小段时间。
姜青云倒是一直没有动作，反而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被揉成纸团的纸张屋内丢得到处都是，像是经过土匪的洗礼。
姜青云瞧着他做出来的诗句，根本不及先生的十分之一，眼中含着的寒意迅速地凝聚成冰霜，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是冷冽的戾气。
他忍不住揉搓着纸团用力地攥紧在掌心，眸光沉吟得可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以前的才华呢？
难道真的随着年龄的长大而渐渐没了小时候的灵气？
不，绝对不可以。
姜青云的心态开始崩坏，曾经站在过顶峰的人，怎么会甘心沦为其他人的落叶。
更别提姜青云这种天生像是吃孤傲长大的人，更不可能会甘心平庸，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维持虚荣的假象。
他缓缓把先生的纸张里的字呢喃默读，然后放到烛台里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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