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日出前的那一抹熹微伸展在地平线上的场景。先是淡淡的蓝色，接着慢慢有了生气，变成了淡粉色、橘红色再到耀眼的金色。她用棉被裹紧冉冉把他背在背上，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步步前进。
她并不知道家的方向是不是东边，之所以向着太阳走她只是想迎着温暖和希望。对于她来说哪个方向都一样，只要能找到公路或者找到人烟就算是逃出升天。
她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身体像悬浮着没着没落，她又怕冉冉冻着，还得背着棉被的额外负重。但她心里是踏实的，她相信她们并不在多偏远的地方。从那一晚在车上的路程时间来看，她们最多是在郊区，而这里想要做到绝对远离人烟是不可能的。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走得几近绝望。她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太阳已经照在头顶了，仍然没有遇到一个人。
“我可以下来自己走。”冉冉低声说。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向暖将他放下来摸摸他的小脸才发现他浑身滚烫。
她一下心急了，但还是强忍着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可以自己走，但是你现在生病了，我们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所以在我背上趴一会儿睡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再一起走，好吗？”
江冉冉点点头，乖乖地闭上眼睛。从头到尾，他也只吃过一小块面包喝过一小瓶水而已，他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向暖紧咬着嘴唇忍住眼泪，又将他背起来。这次她要加快步伐了，冉冉的体温最少在39度以上，她不敢耽搁太久。
忽然，她隐隐听到了车的声音，是那种笨重的类似柴油机的声音，她只觉浑身的毛孔都要炸开了，拼命向前跑去。
她终于看到一条乡间小道，终于看到路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的身体太虚弱，腿像筛糠似的一个劲儿抖，但她顾不上，她竖起耳朵辨别刚才的声音，但是，没有了，一切又变得静悄悄的。
没关系，已经看到路了，会有人的，她给自己打着气。她不敢泄气，生怕自己一松劲就再也不想动了。
“妈妈我有点冷。”江冉冉伸出小胳膊来，想抱住她。向暖一听到“妈妈”两个字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她不仅没有照顾好他还害他受牵连。反倒是他，一直用小小的身躯安慰温暖着她。
他几乎没哭哎，压根也没闹，最害怕的时候就是紧紧蜷缩在自己怀里，但仍然不忘给她宽心。
是她对不起他。江云晖以前再疏于照顾他也没有让他身陷险境，而她还是专门穿来做妈妈的，却让他遭受如此劫难。
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再给冉冉加厚一层衣服。亲亲他的小脸说道：“我们已经到路上了，不用一会儿就会有车来，再坚持一会儿哦宝贝。”
冉冉的脸紧紧贴进她颈窝里，像个烧得火旺的小火炉。
向暖腾地站起身来，不能再等了，她必须提起这口气，顺着路走下去。
身后又一次传来突突突的声音，她一直等到拖拉机的影子从远处显露出来，才确信这次不是幻觉拼命地挥舞起胳膊来。
……
“她的身体机能受到损伤，意识有些紊乱……”
“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静养，主要是心理上的……”
“我给她用了镇静剂，晚上一定不能离开人……”
向暖模模糊糊的意识里听见有人不停的说话，不停的走动，她像困在一个黑屋子里，想要出去、想要看清说话的人，但什么都看不到。
她感觉到身边有人，但抓不住。她好像还摔倒过几次，但也是跌进更深的黑暗里，没有方向。
她从哪里来？她是谁？总有个声音在问她。
她难道不是向暖吗？
她……好像不是！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书本里的虚构的世界，她有自己的地方，她应该回到她的世界去。
她现在被困住了，她要挣脱开，她要回去……
“暖儿。”
前方好像出现了亮光。
她冲着那亮光急遽地奔跑起来，猛然间一个重重的跟头，她又一头栽倒在地。
“医生！护士！”
有人嘶吼着，那嘶吼声渐渐飘离，她又悬浮在了暗夜里。她像断了线的气球要飘远了，飘回自己原来的地方……
忽然一只大手拉住了她，那么温暖，那么有力，稳稳地拉住她将她拉了回来。她又看到了那道光，甚至感觉到了脚底踏实的触感。她一步一步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力量，一步步走向那道愈来愈明亮的光芒。
她醒了。
向暖睁开眼，整个世界在眼前旋转着又慢慢归位，她看清了天花板，看清了窗台，看清了身体下这张小小的床和自己身上插着的无数的管子。最重要的是她看清了身边的这张脸，这张憔悴的、虚脱的、却依然帅气的脸。
“云晖……”这声音干哑的不像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像是藏在胸口的某个怪物借她的嘴说话。
“你醒了？我的天，你终于醒了！”
江云晖抓住她的手，激动地手足无措。他猛然跑出去喊医生护士，猛然又冲回来守到床边。他害怕这是自己的幻觉，害怕她又昏厥过去。
“就是这张脸，是我的菜。”向暖悠悠说着，一抹淡淡的笑浮现在嘴角。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看见他拿着那张愚蠢的合约让她签字。
“冉冉……”她一下变了脸色。
“冉冉没事，他已经没事了，霍叔和他在一起。”江云晖声音哽咽着，努力保持语气平静。
“他发烧了，烧得很厉害。”
“那已经是三天前了，现在他完全好了，没事了。”
三天前？
向暖又觉得眩晕起来。她努力唤醒记忆，但一个个碎片却无法完整拼凑。
“江太太，我们要给你做一下检查。”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江云晖被挤到一边。向暖本能地握紧他的手，她不想再撒开。
“我在，没事，我在。”
“放心，江太太，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是你的医生，你在医院里，你能完全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向暖点点头，安定下来。
一阵温热的暖流从指尖传来，她转过头，看到江云晖握着她的手抵在胸口，他已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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