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枫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了床上。
他试着挣动了一下，但是没法儿挣脱，顿时脾气就上来了，想用蛮力把这些奇怪的镣铐弄开，不过旁边的一个声音制止了他的暴戾。
“神子。”
幻枫对这个称号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但是乍一听，又觉得好像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了，遥远的记忆镌刻在身体里，陌生又熟悉。
幻枫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眉目俊美却冷冽的男人坐在灯下，那盏灯似乎是用什么植物的油脂点起来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若隐若现的香味，那个男人坐在灯下研究着手上的奇怪物体——幻枫不知道那样东西叫做手表——并没有抬头看他。
幻枫注意到声音的来源是从另一边传来的，他微微转动眼球，看到另一边坐着一个笑起来特别阳光灿烂的男人，他正忙着和另一个冷着脸的青年抢手里的果子，看到他醒来，便朝他打了个招呼。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还有一个浑身冷漠的男人在闭目养神，完全不理会别的动静。
幻枫判断出来他们都是昨天闯进绿洲、还让他觉得某种气息异样熟悉的那几个人，他一向不记人脸，反正不是要离开就是要死的，直到这会儿被放倒了，幻枫才定下心去记住他们的模样。
罗成正在抢颜皓手里的果子，那是有毒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摘到的，非要想尝尝，罗成都快被他弄得心都累了。
好不容易把果子抢过来扔出去了，再一抬头看看幻枫，罗成心里就是一咯噔——完了完了，这心魔是要记仇了啊！
罗成只好暂时放过教训颜皓的机会，跑到幻枫面前，笑眯眯地道：“好久不见，神子，我们是老熟人了。”
他在套近乎，幻枫却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认识你。”
罗成当然知道心魔不可能认识他，认识他的是神子的那抹残念，也就是寄身在神侍空聆身边的下仆身上，刻意待在他身边的尔博，很不幸的，也是罗成出主意让尔博联系了灵安全局，破坏了空聆数千年来孜孜不倦的复活计划，最终导致神子的残念和空聆双双死亡，消失于天地之间。
尤其是空聆，他是个人偶，就算化身成人，也和灵异学界的其他生灵不太一样，没有魂魄的支撑，他一旦死亡，连把他重新复活回来都做不到。
木头人可以重新雕刻一千个，谁能确保它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呢？
罗成作为间接害死了空聆的罪魁祸首，这会儿遇到心魔版本的神子幻枫，别提有多倒霉了，相比起来封容都没他拉的仇恨值高，毕竟封容也是半个受害者，追究起来，罗成也要被他扒掉半身皮。
于是乎，为了能够离开绿洲，罗成就开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忽悠心魔幻枫，就算他被拷着躺平在那里，他们也是干不掉他的，想要离开，要么就找出规律，要么就要让幻枫主动放走他们。
无论是哪个选择，听起来都不是那么好办的……
罗成喝了三次水，费尽口舌，得到的也只是幻枫的冷冷一瞥。
一张嘴无往而不利的罗成：“……”
所以说，他最不喜欢偏执到洗脑都洗不动的人了。
百里梦鄢还睁开眼睛，非常不耐烦地道：“你吵死了。”
罗成很憋屈，百里梦鄢被他用麻醉剂放倒了一次，对他的态度就更恶劣了，要不是现场的情形不适合内讧，百里梦鄢就该拿把刀子直接弄死他了。
吃瘪的罗成悻悻然地回到颜皓旁边坐下，无数次试图利用手表探测绿洲和发送定位出去的封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罗成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幻枫身上。
幻枫也在看他，眼神很古怪，带着探究，也带着敌意，同样也含着几分疑问。
封容理解对方现在的感受，他进过神子的记忆，本身也是和对方同源的水系裸灵力者，幻枫又想从他身上得到空聆的消息，又想吞噬他的灵力，但偏偏封容身上还带着神子本体的一份气息，这让心魔化身的幻枫又有几分忌惮和亲近。
不然的话，幻枫恐怕第一眼见到他们的时候就动了杀机，而不是还刻意把封容和百里梦鄢他们分开，然后单独把封容关进地下室里审讯。
封容和幻枫对视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动声色地道：“神子，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死亡之漠吗？”
罗成刚才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幻枫就是一副沉默不合作的态度。
可是这会儿封容问了，幻枫的眉头动了一下，随即用沙哑的声音道：“我不记得了。”
被区别对待了的罗成瞬间就：“……”
封容并不意外于这个答案，想了想，又问：“你现在想起来你是谁了么？”
幻枫露出一瞬的迷茫，“我是幻枫。”
他记得他是幻枫，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
封容便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追杀我们？”
幻枫冷冷地道：“我想杀，便杀了。”
封容在内心叹了口气，这样的幻枫其实很难沟通，他什么都不记得，还性情暴戾偏执，罗成这个大忽悠上场都没用，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也就更能和对方沟通了。
罗成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使劲使眼色让封容多说点。
封容皱了皱眉。
他能说什么？继续说空聆的话，保不准这个心魔就立刻狂化了。
可是封容不说，幻枫却不会放过这个话题，他一沉默，幻枫便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应该回答我的。”
封容揉了揉太阳穴，“你问。”但他不一定能回答。
幻枫毫不迟疑地道：“空聆在哪里？！”他的眼里隐隐又出现了红血丝，“我想要见他……”
封容看向罗成——得，你自己说该怎么回答，才能刷到对方的好感度？
罗成犹豫——骗一下他？
封容面无表情——行啊，然后大家一起死。
罗成也没辙了，别的人的话，他还能上个催眠什么的，对待一个上古之神的心魔……算了，摄魂术都不一定有用。
幻枫当然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神智比封容几人想象中的更为清醒，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哑着声音道：“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的语气有些飘忽，有些困惑，又带着无尽的哀意，他似乎记不清空聆是谁，只知道那是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心湖就会沸腾如火焰之山。
见状，封容和罗成暗道不好。
幻枫眼里的红血丝加重了，慢慢向赤红转换，身上的手铐锁链以及整块绿洲的地面都隐隐震动起来，绿洲上唯一的建筑物——他们正栖身的这栋屋子也开始摇晃，百里梦鄢猛地睁开眼睛，身上升腾起无穷战意。
如果幻枫再次暴走，他们就会面临一场黑夜里的苦战。
“空聆……”幻枫手里的手铐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呢喃着重复：“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绿洲的震动越来越厉害，身上的鲛纱黑袍无风自动，落地的长发张狂地飞舞起来。
眼看着大BOSS就要狂化了，罗成一咬牙一跺脚，豁然就道：“能见到！”
别说是幻枫，就算封容他们都愣了一愣，百里梦鄢几乎没冲过去捅死罗成。
见什么见，他们从哪里找一个活的木头人给幻枫？！
罗成顶着幻枫骤然压过去的巨大威压，几乎扑通跪在地上，他僵着脸道：“你按照我说的路线搬着绿洲走，我保证你能见到空聆！”
等商量好了路线，暂时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封容让百里梦鄢和颜皓留在屋子里，然后示意罗成出外面谈谈。
远离那栋建筑物之后，封容耗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灵力布下隔音结界，然后就脸色沉沉地道：“让幻枫用‘移动的幻象’带我们到死亡之漠边缘是不难，但是难的是，我们怎么找一个空聆给他？！”
罗成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也是深思熟虑的，暗部长你也很清楚，我们掉进死亡之漠，灵安全局和戮血盟不可能无动于衷，据我猜测，他们很可能已经在往我们的方向赶过来了，只要幻枫按着我们的路线走，几拨人马说不定就能碰上。”
封容脸色一变，“你想我们里应外合，到时候杀了幻枫？”
罗成微微一笑，好像很纯良的样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鱼肉也是要想办法活下来的。”
封容却不是很相信罗成的说法，他甚至怀疑罗成掉进死亡之漠后的目的是什么，空间裂缝是颜皓打开的，绿洲是他提议进来的，幻枫是他用药放倒的，也是他提出要和幻枫合作的……
罗成当然注意到了他的警戒和怀疑，不置可否道：“暗部长，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别忘了，超级风暴马上就要来了，幻枫暴走，我们也小命不保，现在我们只能拖延时间等待外援，不然的话，别说是我们，就是来救我们的人也得一起死。”
封容想到九成已经在死亡之漠里的林映空，眉头便是紧紧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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