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放弃父辈打下来的江山，放弃一帆风顺的日子，甚至放弃国公之位，你舍得吗？”
这是昨晚朱镇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
张之极想了一夜，却也没想出什么来。
朱镇说的没错，他的政治敏锐性，太差了一些。
或者说，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朱缶是最轻松的一个，他上面有兄长，爵位他是继承不了的，成国公一脉其实与英国公一脉不同，他们的势力大都在军中，并非是英国公这般文武开花，随着卫所改制，成国公在军中的势力，其实早已经被打散了。
朱缶能做到如今这般的地位，用自己的才能拼出一条路，家中给的帮助并不大。
胡厉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这一家人，都是纯臣，也没几个家将心腹绑在一起，尤其是胡大彪带着那些亲兵旧部战死之后，永州侯其实就已经是一个光杆司令了，自然也就没什么结党攀附了。
黔国公一脉，虽在云南经营二百多年，但是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势力从没有出过云南一步，也是坚决忠心朝廷的。
只有英国公一脉与众不同，二百多年来，英国公一脉从没有被冷落过，也正因为如此，这一脉的势力关系错综复杂。
上百家族都靠着英国公活命呢，张之极若是能放下，那就等于放下了祖宗交给他的担子，放弃了英国公二百多年的荣耀。
为了让自己发挥才能，为了让自己施展抱负，就让那些跟着英国公府十几代人的家族做猢狲散，张之极自问是做不到的。
不过今日他也终于知道朱威的良苦用心了，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情，那些跟着英国公府的人，没几个手下是干净的。
以暗卫与锦衣卫的能耐，想要肃清他们很容易。
不过这种事情，若是朱威出手了，必定伤害到两人的师生情分。
朱威对待其他人，可没这么好说话，光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日本省，也就是以钱谦益代表的那些原东林党人，朱威处理起来可从没有什么手软之说。
迟迟不对英国公府一脉的人下手，一是为了稳定新帝登基的局势，二是为了保全师生情份，至于那三…自然就是想让张之极自己主动去做出了断！
只是张之极从没有想过是这方面的原因，一直以为是自己能力不足，运势不好。
今日被朱镇点醒，却又更加迷茫，两者都想要，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两者都抓不住。
张之极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道理谁都会说，谁都会听，做得到的，又有几人？
现如今给了他一条折中的路子，那就是在奥斯曼建功立业，可是他一走，英国公一脉的人，也就失去的庇护，下场如何他是能想到的。
张维贤死后，英国公府风雨飘荡，是被那些人扶起来的，如今英国公府如日滔天，难道就要踢开那些人了？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两难。
天已亮，张之极猛灌了一口酒之后，找到朱镇，看到正在悠闲吃着早餐的朱镇，开口就道：“我放不下他们，让先生失望了。”
朱镇好似早都知道是这般结果一样，并未有任何的意外表情，只是淡淡道：“兄长不会失望的，你若是那种为了自己前途去牺牲那些对你有情的人，兄长才会失望的。”
张之极一愣：“什么？那这算什么？算先生对我的考验？”
朱镇摇头：“你看你，又想岔了吧？没什么考验，兄长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何曾考验过身边的人？”
“那先生到底是想我怎么办？”
张之极快被自己逼疯了，他实在想不出来啊。
朱镇对着张之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下吧，一块吃早饭，边吃边说。”
张之极心中急切，可是朱镇是一点都不急，张之极是坐不住的，可是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耐着性子坐下。
朱镇舀了一汤匙粥并未进嘴，而是舀到了另外一只空碗中：“你看这有什么区别吗？”
张之极皱起眉头：“能有什么区别？粥还是粥，只不过换了个碗罢了。”
“这就对了呀，没有区别的。”
张之极脑中亮光一闪，好似抓住了什么：“再说仔细一些。”
朱镇擦了擦嘴：“还不够仔细吗？好吧…你呀，真是当局者迷了。”
“你只觉得兄长是想让你过来大展抱负，而后断了英国公在大明的基本盘，是这样吧？”
张之极也不隐瞒，直接点头：“虽说难以接受，但是我知道，先生已经给我，给英国公府，留了很大的情面了，否则…凭借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早都去见阎王了。所以我心中，真的没有对先生有任何意见，只是…”
朱镇伸手打断张之极的话：“你这脑子啊，怎么就是想不开呢？兄长让你来奥斯曼，那么你总要用人吧？那些门生故吏亲朋好友，是否能够一块调过来？”
张之极瞪大了眼睛：“还…还能这样？”
“为何不能这样？”
“可是这样一来，这些人依旧会围绕在我身边，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是一派了，先生不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抱团，才让我来奥斯曼的吗？”
朱镇摇摇头：“不对，不是不让你们抱团，而是不让你们在大明抱团。”
“有什么区别？”
朱镇轻笑：“区别大了去了，不知道你是否能感受到，兄长对于大明与对其他地区，是区别对待的，在大明…各种基建项目大干特干，各种福利待遇，各种普及教育，一切都是为了让大明更好，而对于其他地方呢？哪怕是现在已经并入大明的朝鲜和日本，兄长又是怎么对待的？”
“日本不用说了，就是一个采矿和港口的作用罢了，这么多年了，可有对日本有任何的投资或者政策上的倾斜？对朝鲜也是一样的，朝鲜之民现在可还没有真正入大明户籍呢，让兄长网开一面的，只有蒙古，因为蒙古曾经占领中原，各方通婚各种交融，看似是外族，其实与我大明那些少数民族并无区别。所以啊…大明之外的地方，兄长并不在意，你哪怕在奥斯曼裂土为王，兄长也只会笑笑罢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大明中心论！大明才是重中之重，大明的百姓才是自家的百姓，大明的地界上，不允许有那些腌臜事发生，而其他的地方，与大明文化截然不同，融合起来百年千年都不够，所以也就无所谓了。如此…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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