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顾旸载着苏见黎，正向前推挤，好容易挤到城门附近时，他偶然听到了一阵小女孩的哭声。
他心中一凛，一股奇妙的感觉冲击着他的脑海。
无疑，这个小女孩似曾相识。
他循声转过头去。
飘飘沙尘之中，一个小女孩趴在方才被击毙的那后生胸口，恸哭不绝。
风拨开她粘腻的刘海，露出她的面容。
当顾旸看清她伤痕累累的小脸时，突然慌了。
“走啊！他娘的不走别挡路。”
身后聒噪起粗暴的男声，接着后背被人猛推，顾旸摇摇晃晃，险些跌了一跤。
“怎么了哥哥？”苏见黎忙低身问道。
顾旸回过头，再次确认了一眼。
“我看到了……杏儿……”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杏儿？”苏见黎一愣，口中喃喃，“杏，杏儿……”
但此时的形势容不得二人多想，苏见黎微微一叹，抬起头来时，忽然瞥到右前方的城墙处，一排洋军架起了步枪，瞄准的正是她和顾旸的方向。
苏见黎不及思考，双手扬起，袖口飞出一排金针，打中五名洋军咽喉，应声而倒。
其余数名洋军见状吃了一惊，扶枪的手不禁发抖。
顾旸方才从踌躇之中回过神来，他拔出那架莫辛纳甘步枪，身影幻动，跳出人群，上膛，射击，上膛，射击，砰砰几下，打死四名洋军。弹药用尽，便弃了枪，撞开数人，飞步跑向洋军面前。
“Kill them！Kill them…”（“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麦卡加拉等人这才重新找到顾旸所在，一面喊，一面后撤。
众洋军都见识过他的踏枪术与剑法，且顾旸的身法实在太快，快到只剩残影，难以捉摸。
既难瞄准，众洋军便慌了神，端着枪乱转，被顾旸欺至身前，宝剑出鞘，红光数点，纷纷倒地。
同时，肩上的苏见黎被他甩得颠簸不堪，头晕目眩，俯身趴在了他头顶。
麦卡加拉见了，急去摸腰间手枪，一时手滑，却把枪掉在地上，回身要跑时，又被石头绊倒在地。
顾旸绰剑上前，便要一剑杀了，半空里一把枪却对准他的太阳穴。抬眼看去，正是库恩。
库恩道：“顾少侠，我放你走，烦请收手。”
顾旸冷笑道：“收手，凭什么？”
库恩把手一挥，身后城墙拐角跑出一队兵马来，推出一辆双轮车子，车子上架着一根又黑又粗的枪筒，筒口有六个圆洞。
顾旸见了这武器，心中一寒。
那时聂士成曾带他看过武器图鉴，他认得这正是产自美国的加特林机枪。
此枪由射手摇动曲柄，转动枪管，六颗子弹便可以连续火速射出，一分钟内可射出多达两百发子弹，虽然强力，但联军很少使用。
“顾少侠，你是聂军门的将士，响当当的豪杰。我实不忍再看到你与聂军门一样送命。”库恩叹道。
顾旸看向麦卡加拉，见他正坐在地上慌里慌张，他又瞧了一眼那黑幽幽的六洞枪管口，心中生怯，便道：“告辞。”说着抓住苏见黎双腿，撞开数人，挤到闸门之下。
此时，他忍不住又转头朝那杏儿看去，却见她恰好也望向了自己。
往来婆娑的人影之间，他看到了她的满脸泪痕，和那绝望恐惧的双眼。
杏儿似乎认出了他，上下唇尖在小心翼翼地动。
顾旸心头一颤。
苏见黎道：“哥哥，我们把她也带走？”
但此时他们已离城门外近在咫尺，身后是拥挤推搡的人群。
倘若回转，一切怕是又都难说。
“罢了。”顾旸回过头，微微一叹，托着苏见黎，踏出城门外。
出城的那一瞬间，二人顿时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没有了血腥味，没有了枪声，没有了拥挤扰攘。
城外就是广阔的绿色原野，出了城的百姓各自搭伴，朝着不同方向逃去。
“哥哥，放我下来。”苏见黎道，“我要踩踩这外面的泥土。”
顾旸弯腰，把苏见黎轻轻放下，后腰伤被这一晃，又作痛起来。
苏见黎围着顾旸，原地蹦跶了几圈，顾旸咬牙忍痛，瞧着她缭乱的白裙子与笑颜，也不自禁地笑了。
苏见黎蹲下身子，抓起一些泥土，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忽然叫道：“哥哥，你快闻闻！”
顾旸走上前去，低身把鼻子凑到她的小手旁，也嗅了一嗅，微笑道：“好香。”
“有青草，还有花儿的味道。”
苏见黎撒落泥土，见身旁树下的石头缝里有几朵小花，开心地跑过去，坐在石头上，弯下身，双手轻轻抚摸着花瓣。
顾旸在旁静静地看着她，看得痴了。
苏见黎听顾旸没了动静，抬眸看去时，却见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神情呆滞，不觉奇怪。
“阿黎，你真美。”顾旸忽然幽幽说道。
“我……”苏见黎脸上微红，推开小花，站起身来，“烦人。”
“哪里去？”顾旸似乎还在发呆。
“咱们回盘山去。”苏见黎嫣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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