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胖子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整天操持的都是中原百姓。
哪有时间管理招贤馆这种小场子。
可翁胖子何等人精，从岳川的表情、动作，以及站立的距离等细节，瞬间看出岳川与那白丁素不相识。
但翁胖子没有多说什么。
无论岳川出于什么理由说那人有才，翁胖子都会赏对方一个客卿。
反正给谁都是给。
姜国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客卿。
这人要是有才学，那也不亏。
就算没才学，那也是给了岳先生人情，更不亏。
岳川也是走了几步之后才想明白翁胖子的动机和用意。
有时候，岳川真想把这胖子丢到异世界去，帮自己开拓。
几步之后，众人来到讲坛中。
一群身着制式长袍的贤者贴着墙站成一排。
前方，大白带着有苏家几只小狐狸对一个老头急救。
一番推拿针刺下去，老头悠悠转醒。
旁边，他的弟子跪倒在地，嗷嗷痛哭。
随即又转身给大白等人磕头。
大白遗憾的摆了摆手，侧身不受。
有苏氏几个小狐狸也连忙避开。
看到这一幕，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老者的目光更加同情、怜悯，以及遗憾。
龙阳刚要说话，却看到翁胖子带着岳川进来了。
岳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锦榻上，姓马的老头长舒一口气。
“白神医，这几年，多亏有你帮老朽调理身体啊，老朽……感激不尽……”
“可惜，可惜……老朽还是扛不住了……”
大白叹息一声，“马老先生，您要是静心修养，还能多活十年，可是您这般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少食而多虑，如何久活？”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叹息。
这位马大师的事并非秘密。
之所以这般拼命，就是想在临终前把一身学问传出去。
而不是带进坟墓。
可惜了，一直有人不认同马大师的学问，屡屡与其论道。
倒也不是恶意。
纯粹就事论事。
只不过，本就不怎么健康的马大师更加糟糕了。
老头那边，亲友们已经排成队，轮番上前了。
岳川和龙阳等人也悄悄地来到隔壁。
“这姓马的老头什么来历，你也亲自捧场？”
岳川有点好奇。
龙阳什么性子。
武夫。
对读书学习毫无兴趣，他亲舅舅的学问都没学到，更别说其他。
龙阳笑着说道：“这马大师也是管圣门徒，跟舅舅有些交情。”
“之前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才知道，他在卫国多受迫害，与舅舅仿佛。”
“所以……”
岳川隐约明白过来。
南郭合也是因为管圣门徒的身份，被前姜王不喜，一辈子都没能出仕。
马老头估计也差不多。
龙阳八成是从马老头身上看到南郭合的影子了。
听讲是假，缅怀才是真。
岳川想了想，说道：“君上与亲人，未必没有相见的那天。”
龙阳无奈苦笑。
他以为岳川说的是“泉下相见”，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岳先生，我原本想拜马大师为官，治理一城一地，谁知马大师推辞不就，而是不断地讲学、论道。”
“他都年近百岁了，却还如此折腾自身，唉……”
岳川也很无语。
上次自己开启龙脉，中原诸国重新得到龙脉灌输。
每个人都受到龙脉滋养，一个个返老还童、强身健体。
寿命得到了长足的提升。
这几年，除了夭折、横死、意外身亡，基本没有老死、病死的。
这几年，可谓是天下间最太平、祥和的几年。
马大师也受到了龙脉灵气滋养，身体更胜往昔。
短短几年就耗尽元气，只能说明他太拼了。
与生命赛跑，与时间赛跑。
竭尽全力想要把自己的思想、学识传递出去，传承下去。
岳川感叹道：“马大师，舍生取义，令人敬佩。”
龙阳同样惋惜，“是啊！如果马大师能为任一方，必能造就一番治世……可惜，可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龙阳说的是“为任一方”。
对龙阳而言，姜国之外的地方，都是“一方”。
但对岳川来说，大周世界之外的地方，全都是“一方”。
寻常人还无法跨越生死间隔，但岳川根本不当回事。
这不过是认知上的障碍罢了。
马大师在姜国的寿命是终结了，但是，马大师的灵魂还在，马大师的意识还在。
他可以成为亡魂，滞留在人间。
也可以进入轮回，重新转世。
岳川忍不住琢磨。
如果将马大师的灵魂转世到那个世俗世界，岂不美哉？
轮回这事对别人来说很难，但对自己来说，小菜一碟。
想到这里，岳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他终于找到了。
找到一条开拓世界的捷径。
龙阳丝毫没有察觉岳川的古怪表情，而是自顾自说着对马大师的惋惜。
“岳先生，我们现在富甲天下，坐拥四海，又拥有无上的实力，可为什么我们还无法真正的长生？”
“为什么还是要饱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岳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掌控生死，主宰命运？”
从马大师身上，龙阳看到了自己。
自己现在年富力强，可是将来的？
岁月变迁，自己终会老去。
下次，躺在锦榻上的垂垂老朽可能就是自己。
白神医一番抢救，最终无奈叹息。
自己的子嗣……
算了，暂时还没。
龙阳摇了摇头，努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驱逐出脑海。
他解释道：“岳先生，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人死了事没做成！”
“对！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希望死后被人说成是无信小人。”
“我要让姜国人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
“我要在杨国会盟天下君王，缔结人族未来。”
“我要引领天下，前往人人如龙的大世界。”
“我还有这么多事要做，我不能死！”
“岳先生，你能明白吗？”
“岳先生，你能帮我吗？”
这一连串的话语令岳川回过神来。
抬头，正对上龙阳的双眼。
那眸子满是慌乱。
回头，翁胖子的屁股悄悄消失在门框处，房间中只剩下两人。
岳川心中挂念着马大师什么时候咽气，赶紧将他的魂勾走。
却没想到，自己的人被龙阳勾在这里。
外面。
要送马大师最后一程的人越来越多。
大白为其针刺、喂药，又吊了一口气。
看样子还能多活一会儿。
岳川索性放下心来，解决龙阳的问题。
“君上，你是不是怕了？”
“怕？我龙阳何惧之有？”
“怕没有对手！”
一句话，正中龙阳死穴。
“哈哈，果然还是先生最了解我啊，是，我怕，真的好怕！”
岳川示意龙阳坐下说话。
“君上如今骤得天下，却不知如何治理，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发展，君上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对吧？”
同样的事情，始皇帝肯定也遇到过。
打六国，他有一百种方案，一万种备用方案。
可打完六国呢？
这天下该何去何从？
别说始皇帝不知道，剩下的群臣也不知道。
他们从没想过这个事。
只能群臣争吵、辩论，最终由始皇帝拍板。
龙阳这边更不堪。
他连“打六国”都没想过。
姜国如今偌大的领土，都是白送的。
是岳川寄存在龙阳名下的。
这种情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龙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管理。
也不能真的就放任不管。
手中捏着这么庞大的资源、土地、人口，要是不做点什么，后世不得被骂得狗血淋头？
岳川说道：“君上，姜国是姜国，永远都是姜国！”
“但姜国之外的区域，永远不会是姜国！”
龙阳连忙表态，“岳先生放心，我绝不是觊觎您的产业。”
“不不不，君上误会了！”岳川解释道：“姜国是天下九州的正中，是万民趋向的所在。”
“所以，姜国只能在这里，只能在我们脚下，而非遍地开花。”
“姜国要汇聚这天地间最智慧的学者，最勇猛的武者，最精湛的工匠，以及其他百行千业的领军人物。”
“姜国要把这世间最美好、最杰出的事物整合起来，然后输送出去。”
“然后继续催生新一代人才，往复循环。”
听到岳川不是提出领土要求，龙阳长舒一口气。
“岳先生，然后呢？”
“我们姜国毕竟是小国，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啊。”
“眼下每天都有无数人前往招贤馆，可我们姜国施行的是‘官不出城，权不下乡’，这么多人才，根本消化不了啊。”
“但是全都养着，这也……也……”
岳川心中暗道：虽然冰河时代来临，但因为自己创造的高产作物，中原诸国粮食产量不减反增。
再加上周边其他区域的物资输送，粮食价格非但没有上涨，反而还降低很多。
一碗白饭的价格，微乎其微。
但龙阳的性子嘛，就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
招贤馆那些吃白饭的，确实是个问题。
整天无所事事，就凑在百家讲坛或者周边其他区域消磨时间。
你说他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吧，未必。
可你要说他什么也没干吧，人家不是认真听课的么。
虽然听不懂也学不会，至少鼓掌的时候累着了吧？
但是人才这种事，哪有什么定论呢？
韩信也受过漂母的管饭之恩。
刘邦也经常去大嫂家里蹭饭。
韩信又为了刘邦的一饭之恩，命都卖了。
招贤馆管饭，确实有价值，有意义。
一百年，能拯救一个真正的人才，就是大赚。
只是龙阳的性子，一百天都忍不住了，更别说一百年。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家伙就会对“吃白食”进行限制。
“君上，这样，招贤馆的白食由我提供吧。”
“真的吗？”龙阳大喜，“那就多谢岳先生了！”
说完，龙阳麻溜的向外走去。
岳川连忙问：“君上，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哈哈，我相信岳先生，岳先生肯定不会让我吃亏的。岳先生只管说需要我怎么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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