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要果汁，还是奶？”
树屋中，猴子端着竹子水杯轻轻转动，眼睛却盯着桌面上还没碟子大的小老鼠。
小重八本想说喝奶，但是又怕被人看不起，可是果汁又不知道有什么。
这时候，羽达用翅膀掩着脸，大声密谋道：“猴儿酒，嘿嘿，这里最好的饮品就是猴儿酒，特别是原产自土地庙的猴儿酒。”
说完，羽达坐正，一本正经说道：“作为猢狲国最正宗的空中花园酒馆，应该有这种传说中的神仙佳酿吧？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只好去别家了。”
羽达看出对方跟自己的目的差不多——都是为了小耗子。
虽然猴子只是初见小老鼠，但自己也就和对方认识了一刻钟。
交情，几乎没有。
如果双方竞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自己肯定争不过家大业大的猴子，索性直接让对方“V我一杯看看实力”。
树屋的猴子呵呵一笑，似乎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知道土地庙的事情？”
“那当然！”羽达自然不愿示弱，用翅膀拍着胸口，“我们羽族见多识广，土地庙名满天下，我岂会不知。”
“那你喝过正宗的猴儿酒？”
“喝过，自然是喝过的！”羽达脸不红心不跳的吹嘘，“所以，你最好不要拿掺水的假酒糊弄我们。”
猴子呵呵笑着看向小老鼠，“你这个年纪饮酒的话，会被家里长辈训斥的。”
小老鼠原本还在用手指比划着自己和碟子的距离，寻找合适的站位。
猛然听到“父母长辈”这个词，顿时炸毛。
“酒算什么，我想喝就喝，尽管拿来！”
羽达只以为对方怕了，找借口推诿，“对对对，你们该不会没有吧？”
猴子也不废话，直接朝门外的小弟点了点下巴。
很快，一个婴儿头颅大小的酒坛子被红托盘端了上来。
“我家祖上来自花果山，百年前于此地安家置业，这一坛酒就是那时候珍藏的。今日与两位朋友共饮，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重八震惊的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数倍的酒坛子。
羽达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酒坛子上的标签。
四四方方的红纸，上面写了一个“酒”字，历经岁月沉淀，标签边缘略显腐朽，字迹边缘也稍显模糊。
但羽达还是看到了标签旁边的签名——吉吉。
别人不知道这个吉吉是谁，但猢狲国讨生活的精怪那是如雷贯耳，正是自家的国君。
羽达已经汗流浃背了，自己竟然在跟国王的人掰扯。
“内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是小孩子，小孩子不能饮酒，不能饮酒……”
重八却屁股上装弹簧了似的一蹦三尺，“谁是小孩子，我今年都九十九岁了，我不小了。喝，就喝它！”
羽达差点膝盖一软跪下。
少爷啊，我一辈子累死累活挣的钱，也买不起这个酒啊。
小老鼠顺着酒坛子爬上去，爪子上凝聚灵力，啪啪啪几下就拍碎了泥封。
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醇香弥漫出来。
羽达还是第一次闻到这种绵醇馥郁的酒香，香味仿佛轻纱薄缦，贴着脸面缓缓拖拽。
拖拽的时候，又仿佛砂纸，狠狠打磨着自己的五感六识、七情六欲，烦恼、忧愁之类的情绪全都扑簌簌落下，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重八距离更近，坛子开启的时候，就像是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小老鼠下意识的深嗅一口，眼珠子瞬间没了聚焦。
猴子抬手指了指，重八瞬间被禁锢，好险没有跌进酒坛子里。
送酒的猴小弟双手托着重八放回桌面，随即为三人斟酒。
嘶……
羽达终于清醒过来。
它痴迷的看着酒碗。
琥珀色的液体在白瓷酒碗中回旋、翻卷，酒液在碗壁上一道道螺纹状的痕迹，宛如盘山公路。
酒液不断上升，淹没了一道又一道纹路，恰好与碗沿齐平。
羽达赞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猢狲国第一美酒吗，果然名不虚传啊。”
重八晕乎乎的摇了摇脑袋，站起身时恰好看到一个比自己洗澡盆还大的酒碗。
猴子端着碗，“干！”
羽达也不管什么身份、地位了，能喝到这种佳酿，就是转头死掉也值了。
“干！”
重八看看对面，又看看身边，目光最终落在身前的大碗上。
干？
怎么干？
还好，猴子说道：“你随意。”
“哦~~~”
重八踮起脚尖，伸长舌头在碗沿舔了一口。
嘶……
吸溜……
嘶……
那味道，没法用语言描述。
重八感觉自己这九十九年都白活了，以前吃的都是什么垃圾食品啊。
原来这就是大人喜欢的东西，原来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
美妙，当真美妙！
猴子展示一下自己干干净净的酒碗，缓缓说道：
“这猴儿酒，是先祖在花果山采集四季花露，四季鲜果，辅以土地公赐下的秘法酿造。酿酒的器具上都有土地公的肖像，正是土地公的神力加持，才能酿造出如此仙品。”
“可惜啊，这花果山酿造的猴儿酒，一大半都被供奉给土地公了，能流出来的很少，很少，我们这些小辈能拿到的，就更少了。”
“托二位的福，今天我也尝到了，换成其他人，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羽达心中一阵激灵。
这猴子的话有点奇怪，怎么滴，一碗下去就喝高了，开始说胡话了？
重八还在吸溜吸溜的舔。
随着水位下降，脚尖逐渐踮起。
它一边喝一边说道：“不错不错，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美味的东西。”
猴子放下碗，旁边的小弟立刻上来斟酒，顺便又给羽达斟满。
移步到小老鼠身边时，猴子抬了抬手，小弟立刻退到旁边。
这时候，外面又有侍者端来鱼脍、腌螺、炒粉、椰子、花生米之类的食物。
这些都是羽达点的。
还有一些其它的食物，想来应该是猴子吩咐的。
“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羽达看着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食物，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喝过猴儿酒，再闻到那些普通食材的气味，身体本能的抗拒、抵触、排斥。
小老鼠倒是好奇，每一样都吃了一口，但也只是吃一口。
猴子双手交叉支着下巴，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温柔的看着小老鼠。
等小老鼠吃得差不多，开始揉肚子的时候，它才再次开口。
“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了住处，吃完饭你们可以去休息一下。每天想吃什么，只管吩咐我的人，店里没有的食物，就跟我说。遇到事，尽管跟我开口，都是自家人，不要见外。”
说完，猴子站起身，抚了抚自己衣服。
“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羽达局促的站起身，看着猴子从身边经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老鼠则身体悬空，扒在酒碗边缘吸溜、吸溜。
不过它还是抽空腾出一只手，对着猴子挥了挥，算是打过招呼了。
羽达重新坐回去。
看着满满一桌子饭菜，难以置信的说道：“这就走了？一口都没吃，就走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树屋酒馆就是人家的，什么没吃过。
“不对，这酒还有呢，少说还有一半，也不打包带走？”
羽达抱起酒坛晃了晃，瞬间就判断出里面的余量。
“喂，圆长，它刚才有没有单独问你什么？”
小老鼠扭头，“没有啊，你不是都听着的吗？”
“我断片了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羽达只觉得是自己走神的瞬间，猴子跟自己的小老弟说了什么。
重八双腿在碗上蹭了蹭。
这时候，羽达拔出金椰子里面的小竹管，“来，用这个。”
说完，又拿来一个苹果放到酒碗旁边，让小老鼠坐上去，居高临下吸溜。
重八试了试，还真方便，“唔……这东西挺有意思。”
看小老鼠没心没肺的样子，羽达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跟那猴子认识啊？”
“不认识啊。”
“可是……它为什么招待咱们啊？不，这根本不是招待啊，简直就是掏家底啊。”
重八疑惑，“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它应该是把我当朋友了吧？”
羽达：？？？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它还给咱们准备了住处，让咱们每天想吃什么直接说。”
“啊，朋友不就该这样吗？”
“问题是它不要钱啊，根本没有跟咱们提钱的事。”
“它肯定是知道我没钱吧。”
羽达无语，总感觉自己跟小老鼠的对话不在一个频道。
刚想说什么，却听“噗通”一声。
原来小老鼠身子一晃，头下脚上栽进酒碗里。
噗噗噗……
几个小泡泡冒起来，羽达连忙捏着尾巴将其捞起，更是施展一个驭风的法术为其吹干。
却见小老鼠嘴角勾起，眼睛紧闭，时不时再发出两声“嘿嘿”。
靠！
羽达心中暗骂：这家伙喝醉了，刚才跟自己说的全是醉话。
也对，正常人怎么会那样说话呢。
确定小兄弟没事后，羽达目光痛惜的看着满桌子食物。
这，这都是钱啊。
一桌子美食下来，一百个孔方钱打不住，都赶上自己半个月的工钱了。
再看桌子上的酒，这是自己半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字。
浪费，太浪费了。
羽达把酒坛封好，然后甩开腮帮子吃饭。
自然界里，哪有顿顿饱的生活，饥一顿饱一顿才是常态。
浪费食物？不存在的。
风卷残云消灭完所有食物，羽达动作熟稔的搓着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最后，它目光落在小老鼠的酒碗上。
里面还有半碗呢。
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羽达端起碗一口闷。
除了猴儿酒，似乎还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啊……兄弟……你好香啊……”
话音刚落，几颗脑袋从门框探进来。
羽达小心翼翼抱着小老鼠，“我们……嗝……吃好了……多谢……招待……”
猴子侍者点点头，“贵客，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另一边，猴子看着小弟们送回来的半坛猴儿酒，微微点头。
“那个羽族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老大，已经查清楚了，这是它所有的资料。”
猴子接过来，认真翻看。
或许羽达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都被梳理出来，汇总到上百页纸上。
出生地、家族成员、几岁开始出来谋生活，在哪里干什么，每天吃什么、住哪里，都一清二楚。
按照资料上的内容，羽达就是一只血脉普通的鹞子精怪，父母都是普通飞禽，没有开启灵智，同窝的兄弟姐妹倒是有一只精怪。
但父母寿终正寝后就不再来往。
资料上还备注了正在调查中的字样，因为羽达那位亲人不在本地生活，搜集资料还得一段时间。
再往下翻，就是羽达的打工经历了。
依靠羽族精怪的天赋，在猢狲国接一些跑腿的活，每天往返于猢狲国——吴国——百越。
还有几次飞往洟州、瀛洲的经历。
这些任务都是猢狲国官方发布的，可以轻松调取资料。
根据这些任务链，可以推断出羽达的收入信息，再结合消费信息，基本把羽达底裤都扒干净了。
最终得出结论，羽达算是来历清楚、背景干净、无犯罪记录。
猴子点了点头，将信息塞入文件袋，封上火漆，加上自己的印。
手中光芒一闪，文件袋凭空消失。
“好好盯着它俩，一旦外出，立刻告诉我。”
小弟点头，轻手轻脚离去。
这时候，猴子才取出另一份文件。
第一页就是“寻人启事——灰五重八”。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宝贝疙瘩会落到我院子里，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机缘。”
只是，猴子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而小老鼠就是它计划中的一环。
这时猴子做出附耳倾听状。
树屋根本不隔音，猴子可以轻松监听任何动静。
只听小老鼠口齿不清的说道：“我不回去……我才不回去……”
“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爸爸，我是爸爸！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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