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王昭萱认错人，谁知道皇帝那个爱糊弄的给每个儿子的亲王佩剑都长一样呢，要不是靠近剑柄的剑身上刻着各自的封号，恐怕这些皇子也分辨不出哪一把属于自己。
“益阳王怎么穿着王爷的甲胄？”
客房的外间，王昭萱听见管家低声问其中一个小卒。
“我们赶到兰陵外的大营时，益阳王手下只剩百来人，他受了重伤，盔甲都磨损得不成样子，王爷就把自己的给他了。”
“刘琮人呢？”
王昭萱自己没意识到她话里明显的恼怒之意，但面前两人却被她的语气和直呼某人大名的举动所震慑，士兵磕巴了一下，老实答道：“王爷回城外大营和西阳王议事，没有一起进城。”
管家看着王昭萱的脸色，替她把话问出来：“咱们王爷受伤了吗？”
“王爷回程阻挡追兵时被贼子所伤。不过王妃放心。”他急急忙忙地补充道：“当时随军的郎中就看过了，不算严重。”
还能找西阳王谈正经事，看来的确不算严重，又或者比起即将到来的战事，他自己的伤实在不值一提。
王昭萱掩去担忧，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
“益阳王的家眷何时到王府？”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益阳王伤重，所以先其他人一步送来。
小卒把目光转向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
他穿着打扮与普通士兵不同，看着像是益阳王身边的亲信。
面对王昭萱的询问，男子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痉挛，他低下头，声音沙哑。
“城破时，王爷还被困在两军阵中，王妃她...自缢了。府上已无其他家眷。”
房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王昭萱没再多问，让管家领着益阳王的人下去安置休息，徐州的守军则完成任务回去军营。
到天色将明时，刘大夫才从内室出来。
他满头大汗，袖子挽到手肘处，身上素青的袍子也沾染了点点血迹。
“这位殿下身上伤口太多，虽然有上过药的痕迹，但总是还没等到好转就又裂开，反反复复地感染了伤口。小人已经重新上过药了，但他现在高热不退，到底怎么样还不好说。小人和两个徒弟这几日就在耳房候着，免得错过了殿下的病情。”
王昭萱点头，“好，辛苦你们了，我让龚娘子把库房的钥匙拿来，药材你们随时取用。”
“唉，好在他年轻扛得住，不然多日来这些血流出去，能不能撑到现在都难说。”
刘大夫叹息着写内服的药方，王昭萱朝内室的方向投去一眼。
益阳王刘期是皇帝的第七子，今年不过十八，他的妻子也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把这场战争看做历史的必然，但对于身在这场战争中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来说，这都是一场灭顶之灾。
天亮以后，听闻消息的姚淑媛也扶着须红的手匆匆赶来。有她打头，王昭萱才跟着踏进内室，远远坐在一边答姚淑媛的话。
姚淑媛到床边看见刘期被裹成粽子一般的上身，还没说话眼泪就滑了下来。
“天可怜见的，怎么伤成这样。”
“琮儿呢？”她转头问王昭萱，“回来带话的人怎么说，他受伤没有？”
王昭萱没想瞒她，原原本本把士卒的话传达了一遍。
“北周的畜生，真该天打雷劈。”
姚淑媛性格软弱，这已经是她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话了。
“母妃，我们出去吧，让益阳王好好养伤。”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破口痛骂会扰了刘期清净，姚淑媛抹了抹眼泪，吩咐屋子里的小厮和丫鬟，“好好照料七殿下，有什么事一定要赶快禀告我和你们王妃。”
“先前还说出不了什么事，你看，我怎么能不忧心啊。”
姚淑媛还想再说几句，见王昭萱情绪低落，又突然忆起她也是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大家闺秀，竟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她。
“算了，你也被吓着了吧，琮儿也真是，知道他忙，但好歹让人把伤得怎么样说清楚点，叫我们娘俩担惊受怕的。”
王昭萱心里暗想，好在昨夜那场乌龙没让她看见，不然说不定当场吓晕过去。
她委婉地提醒姚淑媛说：“母妃，刘大夫说益阳王的情况不是很好，他醒来前我们还是少来打扰为好。”
两人并肩走到院子里时，姚淑媛突然开口道：“咱们是不是要收拾些细软，到时候要是撤军也好不耽误时辰。”
随侍的一个小丫鬟闻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王昭萱按了按发胀的额角。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但她先露了怯，底下的人又会怎么想，这王府还管不管了。
“母妃，如果北边的城池都落入北周人手里，那我们就算逃回京城也不算安全。”
好言相劝对姚淑媛从来不起效果，王昭萱不再试图说服她，而是直截了当地说：“王爷不会离开彭城，我也要留下守住王府。趁北周人还没有攻来，你若是想走，现在收拾细软还来得及。守城虽然艰难，但我想还能抽出十余人护送你离开。”
她强硬的语气让姚淑媛有些手足无措，却给身边的下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主子们和小主子都还在这里，王爷不管怎么样也会保全王府，不丢下她们的。
被儿媳教训明明应该气恼愤怒，但善于看眼色的姚淑媛清楚的明白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不是计较面子的合适时机。
“我又没说我要走。”她讪讪地扁了扁嘴，小声辩解，“我这不是怕如果要撤军咱们拖后腿吗。”
等王昭萱脸色好看些之后，她嘴唇动了几回，直到二人要在路口分手时才下定决心，微红着脸期期艾艾地叫住了王昭萱。
“你又要管理王府，又要时时打听城里百姓的情况，现在又多了个受伤的七殿下要操心，两个孩子肯定照管不过来。”
王昭萱蹙眉，却听她干笑一声，问：“我搬去你们主院的厢房住如何？也好帮你看两个孩子。”
......
王昭萱哑然。
“怎么能委屈母妃住厢房。”
她在宫里就住李贵妃宫里的偏殿，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封王开府了，好好的单院子不住，住儿子院里的厢房是什么道理，等人家回来还当自己欺负他娘呢。
“这有什么，你们都有事做，我也得出一份力啊。”
在姚淑媛期盼的目光中，王昭萱终于明白了。
她这是害怕了。
哪怕是自己这个不讨喜的儿媳妇，在这种时候也能给她一点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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