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因为很久不用易容,凌月花了好一段时间去琢磨拥有她此刻面容的人的身形和姿态。直到惟妙惟肖了才敢去赌场进入地下。
这个地方本没有名字,早前听有人叫这里死人间便流传开来,现在江湖中一经提起便也都知道是哪。凌月倒不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只是阴气太重,怕遭报应。
久藏地下很少通风,顺着楼梯下来便能闻到一股很浓重的霉气还带着些酸味,凌月微微皱眉,扫视一圈不大的地方。各型各色的人穿行而过,人头攒动中却是听不清有人议价,只看到有谈生意的两人用袖子遮住了手,袖中两只手互相摸索,然后议价成功或者各自散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里倒是很公平的。没有人会强迫你,一切都凭自愿。
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都已经忘了。凌月晃着身子从窄小的甬道里穿过,搜寻着曾经那个熟识的身形,却是良久都没有发现。正在气馁时,突然间视野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个头不高,一身白衣,额前的头发遮掩左半边脸上是狰狞的刺青。
玄逸之的徒弟夕央?!
她来这干什么?凌月一怔,突然发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小妮子居然没有易容!瞬间就被她这种胆大妄为的行动方式给蠢哭了,但是心底还是油然而生一种佩服,不愧是玄逸之的徒弟,买消息都能这么高调,一般人真比不了。
微微摇了摇头悄悄跟了上去,跟她隔着不远的距离不经意的观察她。只见她眼神飘忽不定,面上虽无表情却能看得出来她尽力压抑的兴奋,看样子她是第一次来。凌月不禁汗颜,目光扫过不大的空间,希望找到玄逸之,然而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影子,心中猛然升起一个疑影,难道这小妮子是一个人来的?
这发现让凌月突然就有些害怕,连忙紧走几步跟在夕央身后,最后看见她在最里面角落里的一个老太婆面前停了下来,低下头去在那老太婆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那老太婆点头,她给了那老太婆一锭银子,然后跟着老太婆进了深藏在阴影中的暗门。
什么情况?
凌月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隐约间感到这件事与陆正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联想到上次她在二皇子那里被戮打伤,玄逸之正好那么巧救了她,最后也没告诉她戮和幻灵宫有什么联系,又从曹子俊那得知戮本是玄逸之的师兄,看样子是和幻灵宫有脱不开的干系,再说这二皇子司马皓正又是依仗陆正源的势力,现下里玄逸之的徒弟又出现在这,难说不是为了陆正源,这中间看似错综复杂却又是清晰无比。
玄逸之肯定知道什么,凌月如此想着,便闪进人堆里,等着夕央出来好跟她去一探究竟。
一刻中之后才见夕央从暗门里出来,关门的一瞬间不经意的扯了一下衣襟,抬眼看人的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防备。果然还是涉世未深,如此心虚的模样倒是更容易让人起疑。凌月隐在人群中,忍不出扯了一下嘴角,待看清她的去处,便远远跟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害怕,从死人间出来之后走了好久夕央都没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这让凌月觉得好没意思。原以为玄逸之的徒弟跟他一样,怎么之也是一个武功完全没底的怪物,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想多了。她根本还是一个涉世未深仍需要人保护的孩子。那么她当初见凌月干嘛表现的那么冷傲,还对她那么轻蔑,搞得凌月还以为她有多了不起,结果现在才发现自己完全是被她脸上的刺青给忽悠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凌月真想抽自己俩耳光,自己驰骋江湖这么多年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孩给骗了,说出去真的是很丢脸啊!
一路跟着夕央到城中的一家茶馆,依然不见玄逸之。凌月不免有些奇怪,完全看不懂这个夕央在玩什么幺蛾子。想着自己易容不会被她发现,凌月故意找了一张与她对面而坐的桌子,随意叫了两个小菜,一壶小酒,不着痕迹的监视着她。
夕央仿佛完全未觉,要了壶茶之后就呆坐在那,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在思考什么事。
看着她没反应,凌月的思维不禁开始飘忽起来,自己说好是来监视陆正源的,怎么最后却在看着她了。但是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缠绕,却也想不通是为什么,这种感觉让她感到烦躁,却是无能为力。
过了半晌夕央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甚是小心的打开来看。从凌月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迎光,倒也能看清楚写了些什么,但因为是反的,所以略微有些吃力。待她把纸上写的都想明白,心里却是不由一惊。
原来夕央从死人间买来的信息都是有关于戮的,但其中也提到了司马皓正和陆正源,虽没有明说,却是提到了一个叫玉枫阁的地方。
这丫头······不会是想要去找戮吧?
这想法刚冒出来,凌月就被吓到了。上次她被戮打伤,辛亏有玄逸之出现才没有歇菜,不过从当时情景来看,戮和玄逸之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至于为什么,凌月没兴趣知道。曹子俊也说过戮之前是幻灵宫的魔尊,现在却在司马皓正身边,莫不是和玄逸之有了什么分歧?也难保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能让玄逸之出马,除了带他回去就是送他归西,没有其他可能。
凌月正想的出神,夕央倒是把那张纸撕成碎片紧紧捏在手里,在桌上放下几个铜板就走了出去。这次凌月没有再追,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主意,于是回了自己住的客栈。
回去卸了面皮,换了自己的衣服,收拾利落之后凌月又去了一趟药铺,买了些药草回来。现在比不得平时,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炼制毒药,只能做些简单的,比如让人麻痹昏迷,短时间降低对方的战斗力。对于上次被戮打成那样,凌月还是心有余悸,万不敢再冒一次险。玩明的既然不行那就来阴的,反正她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怕别人笑话。
把自己随身带着当暗器用的银针泡进药汁再小心的取出来晾干包好。凌月躺在床上睡了一阵,等着天黑。
这世间有多少肮脏是藏在表面的光耀堂皇之下?凌月不知道,但是当她站在玉枫阁对面的屋顶上,看着面前一座与其他用于藏书远眺的阁楼无异又显出几分诡异之感的建筑时,她还是没忍住深深恶寒了一把。
果然这陆正源和司马皓轩是一路人,连建个秘密据点也这么高调,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么!
在玉枫阁旁边的房檐隐藏,隐蔽的观察着阁内的情况。阁楼前的院子里点着四盏灯,昏黄摇曳,一片死寂,隐隐绰绰,无人问津。忽而间听到不远处有细碎的人声传来,凌月不觉压低了身子,静静匍匐,如同一只等待捕捉猎物的豹子。
“宰相留步,卑职告退。”一个极度恭维的声音在院内回响,惊得灯光微微一颤。
“少钦慢走,老夫就不多送了。今日之事,定要速速解决,决对不能耽误,否则前功尽弃。”老成而阴森的声音,不难想到他就是宰相陆正源,那么另一个很有可能是他手下的朝廷命官。
凌月鼻息趴低,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远看着那人出了院门,不一会一辆马车就从旁门驶出,接了他便走了。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度隐蔽的杀气,凌月身子不由一颤。这种感觉她致死都不会忘记,抬眼看去那站在陆正源身边的不是戮又能是谁。
“盯着他,倘若他不依命行事,你知道该怎么做。”陆正源的声音再度响起,负手而立,那成竹在胸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帝王之气。
并没有听到戮的答话,陆正源便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看紧了司马皓正,别让他出什么叉子。”说完人影闪进阁楼。
眼前再度闪过方楚死前的情景,凌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却是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奋力克制住冲下去杀了戮的冲动,只因她在无风的此时感觉到了另一股杀气。不似戮一般浓烈,而是如同被风吹动的火势一般,忽高忽低。
夕央?
既然凌月都能猜到来人是谁,戮怎么会猜不到。只见他在院中站好,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好不沉着冷静,开口间,声音嘶哑如同帛裂:
“出来吧。”掷地有声,莫名就带了一种凌厉,凌月屏住呼吸,就见一个白影从另一侧房檐飞身而下。
等等,夕央大晚上的你穿白衣出来!你师父玄逸之有没有教过你啊!他这师父是怎么当得,怎么连一点常识都没有!你这样跟在大白天穿夜行衣有什么区别!你这样的等会打不过我带着你逃都跑不掉啊!
凌月满头黑线,抓紧瓦楞的手指渐渐用力,指节开始发白,顿感无力挫败。
上天啊,你还是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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