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楚云逸神色从容的敲着开道锣。
这些学子的反应都在楚云逸的意料之内，毕竟就连第一次见到试题的三位尚书也开始面面相觑。
众考生见状也只能埋头开始答题。
“楚大人，你这题目出的是不是有些……额……不妥？”卜武刚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事的，我已经和皇上禀报过了。”楚云逸回道。
“好吧。”卜武刚讪笑着走到远处巡视。
楚云逸也没有闲着，拿着名单开始挨个巡查考生。
转了一圈下来，楚云逸可是感慨颇多。
穆林帝国确实很少开科举，来参考的学子里有不少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还有七八个老头子。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三万天，用一辈子去做一件事情，这份坚持和执着固然值得敬佩，但如果到头来落的一场空，岂不是虚度光阴，徒增笑料？
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又如何？大部分的官老爷还不是虚戴铁冠无一事，沧江归去老渔舟？
考试不如意的，发些牢骚的也无非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话又说回来，名利一定是好东西，要不然怎么惹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你在想什么？”诸葛彦纯也绕了过来。
“之前在书上看到有些人七老八十还来参加科举，只觉得荒诞至极。结果我刚刚去转了一圈，亲眼看到之后才感受到那种迎面而来的窒息。”楚云逸叹了口气。
“一县之才，可以治国。国家就算再大，需要的官吏也是有限的。即便这一次皇上说进士名额没有限制，我也敢断言榜上有名的不过十之二三，大多数人只是来浪费时间罢了。”诸葛彦纯回道：“这些四五十岁的学子，已经没有任何目标，也没有任何谋生手段。科举已经成了他们续命的药方，多少给了他们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是啊，本来名额就不多，再被你们这种关系户占了一部分，剩下的就这样了。”楚云逸苦笑着。
“就像你说的，贫穷和卑微，富有和荣耀都不是一两代人的责任。我父亲在战场上浴血搏杀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在苟且偷安，他们享受了安逸，自然就失去了荣耀。”诸葛彦纯回道。
“你和陆绍华一样都很听的进话。”楚云逸回道。
“那依你的意思寻常人应该如何看待科举呢？”诸葛彦纯追问道。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吾下可陪屠夫乞儿。”楚云逸想了想。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吾下可陪屠夫乞儿……”诸葛彦纯重复了一遍，又开始琢磨了。
“我就随口说说，你快别瞎琢磨了。”楚云逸有些慌了。
诸葛彦纯这小子认死理，万一想歪了又怪到自己头上了。
“楚大人，出事了。”卜武刚神色慌张的快走到楚云逸身边。
“你别急，怎么了？”楚云逸问道。
“有学子死了。”卜武刚压低声音。
“什么？！快带我去看看！”楚云逸皱着眉。
等楚云逸三人赶到，高善元和寇建保已经指挥着衙役把考位围了起来。
“肃静！”楚云逸驱散了周围探出头来看热闹的众学子。
趴在桌子上的正是之前给楚云逸留下印象最深的老头子，老头子那枯瘦的手还紧紧攥着毛笔。
楚云逸俯下身子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了老头子已经死亡的事实。
“楚大人，你看应该怎么办？”高善元问道。
“之前发生过这种情况吗？”楚云逸问道。
“没有，之前只有生病的。”卜武刚回道。
“完了。”楚云逸的大脑开始飞快运转。
科举考场上出了人命，自己这个主考官是要担首要责任的。
诸葛彦纯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了定数：“看这人的穿扮经济应该很拮据，年纪又这么大，若不是你的科举绿色通道，大概率是坐不到这里。”
“这么说倒是我咎由自取了？”楚云逸揉着额头，突然明白了诸葛彦纯的言外之意。
“快把这个昏倒的学子抬出去治病！”楚云逸故意提高了音量。
两个太医院的医官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的看着楚云逸。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楚大人发话了吗？”诸葛彦纯呵斥着。
“是是是……”两个医官这才反应过来。
等医官抬走老头子，楚云逸才捡起老头子未答完的卷子翻看。
楚云逸只是看了一眼就失望的摇了摇头，随手把卷子递给了卜武刚。
“第一份言辞浅显，毫无新意，文字稚嫩的近乎可笑，第二份……白的。”卜武刚也很失望。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啊……”
科举持续了一整天，期间有很多上了年纪的扛不住都被抬出去了，还有一些一直拖到强制交卷还没有答完。
也有提前交卷的，比如苏御；还有早就写完一直拖着不交的，比如孙启衡。
礼部众官在楚云逸等人的监督下清点试卷并现场弥封，之后再由诸葛彦纯互送至礼部誊录。
期间包括朱翰墨在内，众考官都被请到了礼部限行，准备第二天的武举。
比起文科考试，武科就简单多了。
现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作弊几乎不可能。
楚云逸还在考生里看到一个熟人——宋少桥，不过现在应该叫王少桥了。
这小子本来就天赋异禀，再加上王犁的教导，直接拿下了马射、步射和技勇三个科目的第一。
不过在策论武经这一块就弱一些，这一科排名靠前的大多数都出自学院。
“王犁大人，少桥很厉害啊。”楚云逸毫不掩饰自己对王少桥的赞赏。
“大人过奖了。”王犁嘴上很谦虚，但神情却十分骄傲。
昨天文科考试王犁没来，今天王少桥参加武举倒是来了个大早。
楚云逸笑了笑，也没尬聊。
再过命的交情只要长时间不联系或者没有利益纠葛，终究还是会慢慢生分了。
武举整整举办了三天，这三天可给楚云逸累了个半死。
白天要去监考，晚上还要熬夜评卷。
楚云逸自己出的那一份题其他的考官都不敢批，当然楚云逸也不敢让他们批，只好自己熬夜加班加点的干。
玩家和帝国学子的试卷很容易辨认，楚云逸把他们分了出来，随便抽了两个出来定为二甲，剩下的从前往后数了50个。
楚云逸数着数着突然愣住了，自己不是一直都很反感这种不劳而获走后门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反而变成了帮凶？
自己在几分钟之内就让52个人有了一个好的前程，相应的很可能会有52个人的一辈子都被自己毁了，亦或者若干年后又会有52个人死在科举的考场上。
我是在杀人——楚云逸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整个人都跌到了谷底。
楚云逸点了一根烟，闭上眼开始说服自己。
直到指尖传来灼痛感才把楚云逸拉回了现实。
“我说服不了自己，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们。”楚云逸忍着痛用手捻灭烟。
楚云逸重新振奋精神，不再去看玩家的卷子。
由于时代和社会的局限性，穆林帝国的学子们答楚云逸这份试卷答得非常糟糕，有很多绕来绕去又绕回了“之乎者也”的圣人之言，看的楚云逸头疼。
在翻了十几份之后，终于出现了让楚云逸眼前一亮的卷子。
尤其是对“商业之盛可敌农业之重否”这一题的看法，更是折服了楚云逸：
夫国之大本，在乎农桑，此乃千古不易之理。农者，衣食之源，生民之命，国之仓廪实、百姓安饱皆系于此。古之盛世，无不以劝农为本，深耕易耨，使地力尽发，五谷丰登，此为邦国之基也。
然今论商业之盛，亦不可小觑。商业者，通有无之途，使货财流布，地不分南北，物尽可交易。其盛处，市井繁华，舟车辐辏，若繁星耀于九州。一者，商业兴则赋税增，可资国用，如盐铁之利，富国强兵之资也；二者，商可促百工之发展，精巧之物出，便民之用广；三者，商业通，则四方信息交，能启民智，开风气之先。
然若以商业之盛敌农业之重，实乃大谬。农为国本，若根基不稳，商业之繁荣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商盛而农衰，则粮荒必至，百姓流离，国将不国。且商之逐利，易生奸佞，若重商轻农，或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然亦不可因农重而抑商。当使农为本，商为用，二者相辅相成。农之丰，可保民食，可稳社稷；商之通，可活经济，可助国强。朝廷当以良策，轻农税以劝农，立法度以治商，使农安于畎亩，商勤于市廛，如此，则农商业皆兴，国之恒昌可待也。
吾以为，农与商，如人之双足、鸟之双翼，不可偏废。当以农为重，以商为翼，翱翔于盛世之天，此乃跨时代之良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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