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太医来的时候略显匆忙。
到了屋子里，发现安坐在床边的顾江漓愣了一下，转而看到了床上的皇帝，这才明白过来。
“吕太医，快来为陛下看看。”
顾江漓站起身，为吕太医腾出位置。
尽管她有些着急，但现在也只能努力保持冷静，不能慌了神。
吕太医三步化作两步来到床边，又是诊脉，又是扎针。
抽出银针之后，皇帝的脸色好了许多，但是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顾江漓拉着吕太医来到屋子的另一侧，问：“吕太医，陛下的病到底如何了？”
吕太医摇摇头，“皇贵妃娘娘，陛下心疾乃是生下来的时候就带的病，本就不好根治。
“陛下又常年忧思过度，抑郁不解，治起来就更难了。
“再加上陛下此前不愿用药，这病早就加重了，今日突发昏厥，一是因为情绪过激，二是……陛下心疾发作恐怕这几日都有些不适，只不过一直没说罢了。”
顾江漓有些着急，一听到皇帝早就感到不适，却没说出来，心中就越发酸涩。
他是为了不让人担心才不说出来的，还是因为他还是想死才不说的？
她不愿往最坏的那处想，又镇静地问道：“陛下最近已经在乖乖用药了，还能治吗？”
吕太医神情之中有些难过，“依老臣的能力，不过也就是再拖些时日。”
顾江漓心中一沉，颤声开口：“吕太医，能拖多久？”
“若是陛下肯配合用药施针，一两年应该没什么问题，臣一定能让陛下看见娘娘腹中孩儿出世。”
“仅仅只是如此吗？”顾江漓的声音变得微弱了，她没想到皇帝平日里看着好好的，实际上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吕太医叹气，没有接话。
顾江漓心中那抹不平却渐渐升起来。
她替皇帝不甘心。
“吕太医，可曾想过去宫外寻找别的医师，或许他们能有治疗陛下的病的方法呢？”
吕太医神情一顿，脸色有些变化。
顾江漓急忙又跟了一句：“吕太医别误会，我不是在否认您的医术，您多年来为陛下诊治，又为我安胎，您的能力我是十分认可的。
“只不过，宫外的疑难杂症比宫中更多，宫外的医师见过的病人并太医院的太医更多，所以我想着，能为陛下多寻一种可能，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吕太医缓和了表情，紧绷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娘娘，说实话，早些年的时候臣就向陛下提出了这个建议，宫外能人不少，说不定另辟蹊径能找到根治心疾的办法，可陛下之前的样子，您是见过的。
“他不想治病，连药也不吃，怎么会听得进去在宫外寻求医师的办法呢？”
顾江漓听他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
吕太医心胸豁达，是皇帝身边为数不多的真心为了他好的人。
“吕太医，陛下现在不同了，他一定愿意接受宫外医师的治疗的。
“能不能请您在宫外悄悄寻寻能力出众的大夫，但凡是您认可的大夫，尽数带到景和宫来。
“您拿着我的宫牌，可带人任意进出皇宫，如何？”
顾江漓拿出自己皇贵妃特有的宫牌，交到吕太医手里。
吕太医神色庄重地接过，眼角竟也有了泪意。
“娘娘一心为了陛下，臣也定当竭尽所能。”
顾江漓心中泛起涟漪。
只要还没把办法用尽，皇帝就还有希望。
“有劳吕太医了，陛下的事情，还得您多费心。”
“娘娘言重了，治好陛下的病是臣的本分，臣这就下去给陛下重新开药。娘娘还有三个月便要临盆，也请不要过多忧心，忧思多虑对您和孩子都不好。”
“我明白了，多谢吕太医。”
吕太医举止恭敬，退出屋子。
他刚刚关上大门，皇帝便悠悠转醒。
他目光迷离，睁眼之后就喊着：“皇贵妃……”
顾江漓来到床边，握上皇帝的手。
“陛下，臣妾在这，别说话了，吕太医刚刚已经来过了，他说您没什么事，肯定是今日与太后争吵之时情绪过激，气血上涌才突发昏厥的，您多多休息，不日就能好。”
他的嘴唇又白又干，却还努力挤出让人放心的微笑，缓缓开口：
“朕知道自己的病是何情况，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诓骗朕。”
皇帝的话虽然这么说，语气中却并没有责怪顾江漓的意思。
顾江漓握着他的手，用力了一些，“陛下是不是早就感到身体不适了？可您这几日并未告诉臣妾。”
“朕不想让你担心。”皇帝没做考虑，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
听到这个答案，顾江漓舒了口气。
皇帝不想让她担心才隐瞒身体状况，总好过他还是一心想死才隐瞒身体状况。
“可是陛下不告诉臣妾，今日突然昏厥，岂不是更加令臣妾担心？”
皇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就像是随便一缕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
“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一定会撑到孩子出世的那天。”
顾江漓喉头发苦，看着他像是在做临别赠言似的，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陛下福寿绵延，一定会看到孩子长大成婚生子的。”
皇帝笑了笑，笑容里掺杂着许多苦涩，“能亲眼看见孩子出世，已经是朕最大的心愿了。”
顾江漓心中亦是苦涩万分。
对皇帝来说，看着亲生孩子出世竟也成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这未免也太悲苦了。
她没说话，皇帝又说道：
“对了，别让其他人知道朕的病。”
顾江漓点头：
“臣妾知道，除了屋里的人和吕太医之外，景和宫上下无人知道您今日昏厥地事。
“太后和长公主也不会知道，消息不会走漏出去的，您就听吕太医的话，安心养病就行了。”
她明白皇帝的用意。
他死守住自己病情加重的消息，无非是想要保护她。
因为消息一旦走漏，太后和长公主那伙人势必更加嚣张，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一定更狠。
一想到这，顾江漓便心口发紧，她是真的不愿意看到皇帝因为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而离开。
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陛下，臣妾没有事先告诉您，已经让吕太医去宫外寻找能人医师悄悄入宫为您治病，您会怪臣妾吗？”
皇帝微微发愣，一时有些恍惚。
“宫外的医师吗……”他喃喃道。
“是，也许宫外真的有能治好您的病的人，所以臣妾擅自做主，把宫牌给了吕太医。”
“无妨。”皇帝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意，“都听你的便是。”
“多谢陛下。”顾江漓放下心来，皇帝开始求生，她相信，这并不晚。
“对了，还有祭司那边……”
“陛下要是放心臣妾的话，就让臣妾来审吧。”
“可你怀着身孕。”
“不碍事，孩子的精气神好着呢，不过是审个犯人，花不了多少心思的。”
皇帝无奈轻笑说道：“好，都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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