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
何子祯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面的浮茶。
“这种级别的对手,不能硬碰硬,得逼。”
“逼?”
“没错。”
何子祯抿了一口茶,眼中闪烁着残忍的神色。
“咱们把水搅浑了,把他的窝给端了,把他的粮给烧了……他现在肯定已经是惊弓之鸟,急着找凶手呢。”
“人一急,就会乱。一乱,就会露出马脚。”
“而且……”
何子祯放下茶碗,目光扫过周围的几个手下。
“咱们不需要天天盯着他,只要派人在便宜坊、丰泽园这些他常去的地方,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
“只看不动,只记不跟。”
“这就足够了。”
“高!还是头儿高!”手下们连连点头。
“行了,别拍马屁了。”
何子祯看了看天色,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晚餐准备得怎么样了?老子这一天光杀人了,饭都没吃上一口。”
“头儿放心!”
刚才那个年轻手下立马换上一副笑脸。
“刚让老三去丰泽园布置盯梢顺便订的餐,都是地道的鲁菜,已经拎回来了,就在后面热着呢!”
“嗯。”
何子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爆豆般的脆响。
“走,吃饭去。”
“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陪这位贺大专员……好好玩玩。”
……
丰泽园,二楼雅间。
贺远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一壶热茶,但他一口没动。
吴金来和孙乾元站在一旁,听完贺远的讲述后,两人的神色都有些紧张。
“先生,照着这么来看,现在情况有点乱啊。”
吴金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回龙观被端,军粮被烧,这显然是冲着咱们来的啊。”
“会不会是……那边?”
吴金来指了指西南方向,意思是重庆。
“不好说。”
贺远摇了摇头,目光左右扫过。
“如果是老头子的人,不应该这么没规矩。”
“但如果不是……这手段又太像军统那一套了。”
“老吴,这段时间让弟兄们都收一收吧。”
他转过头,严肃叮嘱道。
“尤其是那些外围的生意,能停的都停了,别给人落下把柄。”
“还有,让大家出门都警醒着点,遇到生面孔多留个心眼。”
“是!先生放心,我会安排下去。”吴金来连连点头。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孙乾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先生……”
孙乾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您刚才说那些人偷走了八支枪……我倒是想起个事儿来。”
“哦?”贺远侧目看向他。
“今天傍晚那会儿,也就是饭点刚开始的时候。”孙乾元回忆道。
“有个年轻人来前台订餐,要打包带走。”
“这本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但这人点的菜量……有点意思。”
“什么意思?”
“他点了八个硬菜,还有二十个大馒头,外加一坛子好酒。”
孙乾元比划了一下。
“这分量,不多不少,正好够八个壮汉吃的!”
“八个人……”
贺远的瞳孔猛的一缩。
回龙观丢了八支消音手枪。
现在又冒出来个订八人份餐食的生面孔。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那人长什么样?去了哪里?”贺远立刻追问道。
“二十多岁,挺精神,就是……”
孙乾元努力回忆着细节。
“眼神有点飘,不像是个正经食客,倒像是……手里有点功夫的。”
“他给了钱,提着食盒就走了,我也没好意思多问。”
“至于去了哪……”
孙乾元为难的摇了摇头。
“先生,这我真不知道。那时候店里忙,我也没派人跟着。”
“再仔细想想。”
贺远盯着孙乾元,语气不容置疑。
“任何细节都可以。比如他穿什么鞋?手上有没有茧子?说话带什么口音?”
“鞋……”
孙乾元闭上眼睛,苦思冥想。
突然,他猛的睁开眼,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
“那人虽然穿着普通的长衫,但他脚上穿的……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
“而且那鞋底上……沾着红泥!”
“红泥?”贺远一愣。
“对!就是那种有点发粘的红胶泥!”
孙乾元肯定地说道。
“这种泥,城里是没有的。”
“只有西郊门头沟那一带的山沟里才有!”
“而且这个人有点损,最后给钱的时候里面夹了几张破了的法币,所以我才印象那么深!”
门头沟……红胶泥……八个人……
贺远的脑海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将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西郊,那是今天运粮队出事的必经之路附近,也是进城的道路之中,路过盘查最少的。
“有意思。”
贺远缓缓靠回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这帮客人,胃口还挺好啊。”
“拿了咱们的枪,烧了鬼子的粮,还要来吃咱们丰泽园的菜。”
“真当我们是开善堂的了?”
“先生,要不要派人去门头沟那边摸摸底?”吴金来建议道。
贺远摆了摆手,眼神深邃道:“不急。”
“先生……”吴金来听到这话有些沉不住气了,身子微微前倾,皱起了眉头。
“那可是八个训练有素的悍匪,手里还有咱们的消音枪!”
“既然有了门头沟红胶泥这个线索,咱们何不直接撒网,哪怕把那片山翻个底朝天?”
“翻山?”
贺远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撇去茶叶沫。
“门头沟沟壑纵横,藏八个人就像往永定河里扔八颗石子。”
“你大张旗鼓的去搜,只会让他们缩得更深,或者狗急跳墙,伤了无辜。”
“再说了,他们只是去过,现在又未必还在那里,说不定全进城了。”
他放下茶盏,双手在八仙桌子上抚摸了一下。
“既然他们喜欢吃,又缺钱,甚至连结账都用破损的法币……”
贺远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那咱们就投其所好。”
“孙乾元。”
“在!”
“明天一早,你在丰泽园门口挂个大水牌。”
贺远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个圈。
“就写‘答谢新老顾客,鸿运当头大酬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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