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个理。”
封氏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笑意。眼看两家分别在即，英莲也舍不得鸳鸯，便留下她在船上住宿一晚上。
小姐妹畅谈未来。鸳鸯原本就喜欢英莲善良妩媚，宿在一起也有话说。
英莲爱鸳鸯有主见又大方，真心拿她当姐姐。
两人一会儿天南，一会儿地北，聊的投机。英莲这时候也算是绝处逢生，重归母亲怀抱，更觉人生机遇如风云变幻，处处充满奇迹。
“我遇见冯公子时，觉得能遇见他，已经是神佛降恩了。不想又被薛家夺了去……”
英莲埋在心底，从不敢对人说的秘密，这时也全倾诉给了鸳鸯。
“我一直欠着冯公子的命，原本不想嫁人的。我想为他做姑子，助他早日超生，便是减罪了。”
英莲哽咽起来。她倒不是爱上了冯渊，只是恨自己的美貌连累了一条性命。
“糊涂！”
鸳鸯听到这里，起身点英莲的脑袋。
“你有什么错？那姓冯的是个犟种，小胳膊小腿跟薛霸王拼，自己不爱惜生命。若是真的爱你，好好救你出牢坑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鸳鸯恨不得叫英莲自私一些！
“他自己不惜命，也不知道顾惜你。再说他的死也有蹊跷，就是有错，也是他和呆霸王背，干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事？”
英莲被点的不敢哭，此时到底要辩解一句。
“如果不是为了买我……”
“屁！那是他好色！要这么算，拐子不拐你，何来这场风波？他爹妈不生他，他也不用死了！”
“噗！姐姐～”
英莲抓住鸳鸯的手，摇一摇，求饶道：“可他到底是没了命。”
“唉！”
鸳鸯见英莲软萌萌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骂她。
“咱们女子，被世俗拴着，已经很苦了，万不敢继续自苦。那冯公子命不好，无辜没了命。可你万万不能把这罪背自己身上。”
鸳鸯侧身躺下，“当时的你能做主吗？如今的你能做主吗？你能做主的，便是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
鸳鸯又像是在开导英莲，又像是在叹自己。
她不能做贾家的主，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贾家倒掉。
府里的丫鬟、小姐、媳妇、婆子、奶奶、太太、老太太，哪个女人能做自己的主？
老太太都要尊三从四德，夫死从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涂的过日子。她们再有本事，几个争得过命去了？
所以她说不嫁男人才好，一辈子干干净净的。
有时候她想惜春，好好的小姐不当自己跑了。
从前她听说惜春有做尼姑的志向，还觉得她另类。可活了一场，死过一回，觉得人生也就是那么回事。
万事不如我开心！
都是来人间一遭，哪有高低贵贱，丫鬟小姐的？
嫁人开心就嫁，不开心就不嫁，哪里好犹豫的！
“你若真想做尼姑不嫁人，便是因为自己喜欢。人死如灯灭，真的死了和活着也没区别。”
从前她觉得上辈子是梦，如今又觉得现在是梦。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太苦了，便想着由着心走，便有了今生。
“管那么多干什么呢？你妈找到你，就是为了你开心。封太太这样惦记着你，你不活的精彩开心，怎么对得起给你两次生命的母亲？”
鸳鸯知道英莲的软肋，便掐着这点劝人。
英莲又抽泣一会儿，才畅快了。
“谢谢姐姐。没人和我说这些，我也不敢和别人说。薛……薛家的小姐倒是说过我，说我太执着，太自苦。她倒是看透了，可我觉得她活的也不开心……”
“宝姑娘？！也确实是她会说的话！”
鸳鸯想着薛宝钗，不由点点头。薛宝钗是能比肩林姑娘的聪明人，可惜太世俗了。
她太明白自己的心，反而无欲无求。她无所求，便以母亲哥哥的求当己求。倒不如林姑娘活的真切。
鸳鸯是贾母的丫头，喜贾母所喜，厌贾母所厌。老太太把俩玉儿当心肝肉，鸳鸯对两个玉儿也便多一份真情。
看两玉儿天人永隔，鸳鸯实在想不通老太太为什么变了。
她从前认定了俩玉儿在一起，后来却那样……
“走水啦！走水啦！”
“什么声音？”
外面忽然热闹起来，喊叫声，锣鼓声，吵吵嚷嚷。众人来回奔走，英莲惊慌着起身，就见房门被猛的推开了。
“英莲！”
封氏衣衫不整的冲进来，将女儿抱在怀里。从前那场大火似乎又在眼前烧了起来。只有女儿的体温才叫她安心。
“娘！”
娘亲带来的温暖叫甄英莲一下子落了泪。从前，她惶恐时，最盼望的就是娘亲的怀抱！
“娘！我没事，怎么了？你还好吗？”
“烧了！都烧了！家没了！家没了！”
封氏陷入回忆，人也有些糊涂。
“娘！”
英莲吓的不轻，她才有了娘！
鸳鸯连忙看过来，又问跟来的丫鬟。
“怎么了？哪里烧了？”
“是姑娘的船！刚才前面漂过一个小舟，似乎往姑娘的船上丢了火把。一下丢了好些个，如今那船已经烧起来了！”
鸳鸯心神一动，披上衣服起身。
“咱们这船没事吧？落远一些，叫大夫来！”
不一会儿，大夫跟姜明都来了。两人隔着屏风问了安，又垂下床幔子请了脉。知道封氏只是被旧事勾起愁肠吓到了，才略安心了些。
英莲已经吓软了，这时只能请鸳鸯筹备煎药的事。她抱着封氏一遍一遍的安抚。
“没事，没事！家没了再建就是，没什么过不去的。”
她忽然明白了此前鸳鸯的念劝，抱着母亲好一顿安慰。
姜明见干娘无事，便跟在鸳鸯身后忙来忙去。
“我来吧！姑娘的船烧了，还好多事呢！”
之前姜明见鸳鸯的船烧起来，比别人都急。他已经派人了解过情况，还想叫人一起围堵烧船的人。
不想后来过来了一个贾府的小厮，说这船也是他们添的火，直接叫姜明糊涂了。
忙乱间，两人的手碰到一处，姜明比鸳鸯还紧张，“嗖”的一声又把手收身后头去了。
“对不住！对不住！”
姜明言行中多了一层敬畏。
他是真心喜欢鸳鸯的，但这么大一条船，说烧就烧了。这份决断，姜明自认做不到。
小厮说是鸳鸯做的主，这叫姜明更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鸳鸯虽然是丫鬟出身，可比他这个落魄书生果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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