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巨舟的货舱大门，是由某种星空巨兽的完整胸骨拼凑而成的。
它厚重、惨白，缝隙间填满了暗褐色的干涸血浆，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陈腐气息。
叶无仙站在门前，身后是一万八千名刚刚经历过灰风洗礼、如饿狼般喘息的魔修。
他们的呼吸声沉重而浑浊，从喉咙深处滚出的低吼，让这片死寂的空气都微微震颤。
“饿吗？”
叶无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饿！”
长恨天跪在最前方，那张覆盖着角质面甲的脸上，口水混合着血丝，顺着獠牙滴落在甲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那种源自基因深处的空虚感，正在疯狂啃噬着每一个人的理智。
那是细胞在咆哮，是刚刚进化的肉身在索要燃料。
“那就开饭。”
叶无仙抬起脚，看似随意地踹在了那扇厚达数丈的骨门之上。
轰隆！
一声令人牙酸的爆响，那扇足以抵挡陨石撞击的骨门，像是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的朽木，瞬间炸裂成漫天骨屑！
光。
刺目到极致的光，从破碎的门洞中喷涌而出。
那不是单一的色泽，而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无数种色彩被强行揉碎、压缩、最后封印在一起的混沌光辉。
伴随着光芒涌出的，是一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香气。
那香气太复杂了。
有泥土的芬芳，有草木的清香，有铁锈的腥气，也有……亿万生灵临死前绝望的哀鸣。
长恨天猛地瞪大了那双灰白的异瞳。
他看到了。
在那巨大的货舱之中，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千枚拳头大小的晶体。
它们悬浮在半空，每一枚晶体内部都像是有云雾在翻涌，隐约能看到山川河流的缩影，听到战鼓雷鸣的回响。
“这……这是……”
一名魔修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溢出的光晕，却被那股庞大的能量波动震得指尖发麻。
“这就是‘贡品’。”
叶无仙迈步走进货舱，随手从空中抓过一枚泛着淡青色光芒的晶体。
他举起晶体，对着那刺目的光芒端详着，像是在欣赏一颗名贵的宝石。
“这是一个崇尚剑道的世界。”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枚晶体里，封印着那个世界十万年的剑气，三条足以斩断山脉的灵脉，以及……那个世界四亿生灵的魂魄。”
咔嚓。
叶无仙五指骤然发力。
那枚代表着一个世界全部历史与荣耀的晶体，在他掌心应声而碎。
一股凌厉至极的青色剑气风暴瞬间爆发，试图切碎这个亵渎者的手掌。
但在叶无仙那流淌着暗金光泽的皮肤面前，这些足以开山裂石的剑气，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他张开嘴，猛地一吸。
呼——
那漫天的青色剑气连同破碎的晶屑，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咕咚。
喉结滚动，一个世界的终结，化为了他体内一声沉闷的回响。
“味道有点涩。”
叶无仙舔了舔嘴唇，给出了评价。
随后，他转过身，看着门外那一双双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艘船上，有三千个这样的世界。”
“也就是三千具尸体。”
他猛地一挥袖袍。
哗啦啦！
货舱内那悬浮的三千枚世界本源结晶，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滚落在甲板上，滚落在那些魔修的脚边。
“不想被饿死，不想变回尘埃，就给我吃。”
“吃光它们。”
“吼——！！”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长恨天第一个扑了上去。
他根本顾不上挑选，抓起地上两枚散发着炽热红光的晶体，连嚼都不嚼，直接塞进了嘴里。
嘎嘣！
嘎嘣！
那是牙齿咬碎高能晶体的脆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一万八千名魔修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这片光怪陆离的“自助餐厅”。
没有谦让，没有秩序。
只有最原始的抢夺与吞噬。
一名魔修抢到了一枚紫色的雷霆结晶，刚一口咬下，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炸穿了他的脸颊，半个脑袋都被电得焦黑。
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狂笑，一边将剩下的半颗晶体硬生生塞进喉咙。
“力量……这就是力量！”
他的身体在雷光中剧烈膨胀，背后的脊椎骨刺破皮肤，长出了一排闪烁着电弧的骨刺。
另一边，有人吞噬了极寒属性的本源，整个人瞬间被冻成冰雕，随后又在体内热流的冲击下炸裂，重组出一副覆盖着寒冰铠甲的躯体。
这是一场饕餮盛宴。
也是一场以文明尸骸为燃料的炼狱锻造。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能量乱流，那是无数个世界残留的意志在冲突、在哀嚎。
“我不想死……救救我……”
“为何灭我宗门……”
“天道不公啊！！”
无数嘈杂的幻听在魔修们的脑海中炸响。
那是晶体中残留的众生怨念，是比心魔更可怕的精神污染。
“闭嘴！”
长恨天一拳砸在甲板上，将那坚硬的白骨甲板砸出一个大坑。
他双目赤红，浑身青筋暴起，像是在与体内某个看不见的敌人角力。
“你们的世界已经死了！输家就要有输家的觉悟！”
他仰天咆哮，强行镇压了脑海中的杂音，将那股庞大的能量彻底消化。
“不想变成疯子，就别去听死人的废话！”
叶无仙站在高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没有阻止这种混乱，反而很享受这种优胜劣汰的过程。
只有能嚼碎死人骨头、咽下众生怨念的怪物，才配跟着他去狩猎神明。
半个时辰后。
甲板上的光芒熄灭了。
三千枚世界本源结晶，连渣都不剩。
原本嘈杂的嘶吼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一万八千名魔修站在原地，身形各异。
有的高达丈许，浑身肌肉如岩石堆砌；有的瘦骨嶙峋，周身缭绕着剧毒的绿雾；有的干脆长出了三头六臂，宛如神话中的魔神。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气息，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狂暴与饥饿，而是多了一种深沉的、厚重的底蕴。
那是消化了无数个世界的历史与法则后，沉淀下来的恐怖威压。
这不再是一群流寇。
这是一支背负着三千世界亡魂的复仇军团。
“吃饱了？”
叶无仙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饱了！”
众人的回答整齐划一，声浪如雷，震得白骨巨舟都在嗡嗡作响。
“那就干活。”
叶无仙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巨舟的中央——那个曾经是血池心脏所在的位置。
此时，那颗心脏已经被他捏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万象轮回碑，落。”
轰！
叶无仙反手一拍，那座一直悬浮在神国上空的黑色石碑，带着万钧之势轰然落下，精准无比地插进了那个空洞之中！
咔咔咔……
黑色的石碑表面，无数道暗金色的符文如流水般亮起。
原本死气沉沉的白骨巨舟，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灵魂，剧烈颤抖起来。
那些惨白的骨骼开始变色，被一层暗金色的金属光泽覆盖。
断裂的肋骨重新生长，化作狰狞的撞角。
原本挂在船舷两侧的干尸被直接震碎，化作骨粉融入船体，让这艘船变得更加坚固、更加致密。
“归墟熔炉，为核。”
“神国疆土，为甲。”
叶无仙双手结印，那座原本独立的神国大地，竟开始缓缓融化、变形，像是一层厚重的铠甲，包裹在了这艘改造后的巨舟外层。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那艘破破烂烂的“清道夫”垃圾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艘通体漆黑、长达万丈，如同一把出鞘利刃般的战争巨舰！
它没有帆，没有桨。
它的动力源，是那座吞噬万物的万象轮回碑。
它的装甲，是那片经过灰风淬炼的神国大地。
它的船员，是一万八千名以世界为食的恶鬼。
叶无仙站在最高的舰桥之上，脚下是黑色的金属甲板，头顶是无尽深邃的虚空。
他抬起手，掌心之中，那份从老者心脏里提取出的星图投影而出。
在那星图的边缘，有一团猩红如血的星云，正在缓缓旋转。
那里，就是“万界屠宰场”。
也是这艘船原本的目的地。
“听说，那里很热闹。”
叶无仙看着那团血色星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既然来了，总得带点见面礼。”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前方。
“目标，万界屠宰场。”
“全速前进。”
嗡——！
！
！
改装后的黑色巨舰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尾部喷涌出两道长达千里的暗金色尾焰。
它不再需要顺着洋流漂泊。
它蛮横地撕裂了虚空的宁静，像是一颗黑色的灾星，朝着那片充满了死亡与血腥的星域，狠狠撞了过去。
……
与此同时。
距离此地不知多少光年的“万界屠宰场”边缘。
一座悬浮在碎石带中的巨大金属哨站内。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打破了控制室内的死寂。
一名身穿银白色制服，脸上戴着半覆盖式机械面具的“巡游者”，猛地从休眠舱中坐起。
他那只红色的电子眼快速闪烁，盯着面前的全息屏幕。
屏幕上，一个代表着“高危能量反应”的红色光点，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的防区冲来。
“检测到未注册舰船。”
“速度：超光速三级。”
“能量指数：……”
巡游者的电子眼骤然收缩，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波动。
“无法估量？”
“这是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按下通讯键，屏幕上的那个红点，突然分裂成了无数个细小的乱码。
紧接着，一行漆黑的、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古老文字，强行覆盖了整个屏幕。
【把脖子洗干净。】
【我们要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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