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七月十二号，乌克兰的天空之上一架有战斗机护航的运输机正飞向西方，在这架运输机上，曼施坦因坐在窗户边扭头望着属于他辉煌战绩的乌克兰原野。
他的脸色如同此时东线南部的天空，看似平静，内里却酝酿着风暴。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收到了来自柏林和陆军总参谋部的消息，内容让他瞬间皱紧了眉头——宰相林尚舟倾向于支持彼得格勒城内左翼分子的起义，并寻求建立合作政府。
胡闹！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这是政治干涉军事，是他最厌恶的事情。
他那精心构筑的“旋涡”计划，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每一个环节都环环相扣，从北边的彼得格勒再到中间的莫斯科再到南边的伏尔加格勒，这三个方向每一个都是整个计划不可或缺的一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曼施坦因的内心极为罕见的涌现出愤怒与冒犯，怒气上头的他几乎能预见到最坏的情况：彼得格勒快速陷落，弗兰德尔的数十万大军被释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南线或中线，极大地增加他达成战役目标的难度，甚至可能导致整个“旋涡”计划的失败。
他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回到柏林后，如何用最严厉最专业的军事术语，毫不留情地驳斥这个在军事上短视的政治决定。
然而随着飞机不断前行，曼施坦因沸腾的血液也渐渐冷却下来。
他想到了自己在军队中的处境。
是的，他是天才的统帅，战功赫赫，从法国到如今势如破竹的东线，德军的每一次战略性胜利都少不了他的身影，按照曼施坦因自己的说法，没有他，德军就不可能拥有这些胜利，他是当之无愧的将星。
但他也深知，自己的才华和随之而来的傲慢使得他在等级森严派系林立的国防军中树敌不少。
克卢格对他不满，勒布与他有隙，甚至总参谋长贝克也并非完全认同他所有的冒险。
这些人还之所以能配合他的计划，表面上毫无怨言的执行着这些计划，除了他傲人的战绩本身，更关键的是来自最高层毫无保留的支持。
这个最高层，就是宰相牢林与他的妻子女皇亚历珊德琳。
曼施坦因非常清楚，牢林的意志在相当程度上代表了皇室的意志，他选择支持自己，力排众议推行“漩涡”计划，是他曼施坦因能够放手施为的最坚实后盾。
如果因为彼得格勒这件事与林尚舟闹翻……
曼施坦因闭上眼，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那样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失去宰相的支持，他在总参谋部的敌人会立刻群起而攻之，那些对他不满的前线指挥官也会阳奉阴违。
届时，别说“漩涡”计划，他能否安稳地待在南方集团军群总司令的位置上都成问题。
“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他喃喃自语道。
彼得格勒的变故从纯军事角度看是具有相当风险的，但并非是无法应对的致命风险。
它打乱了节奏，但未必会毁掉整个乐章，相比之下与自己的政治靠山决裂才是真正致命的。
更重要的是，他在冷静下来后，重新在脑海中推演了局势。
彼得格勒的快速易主，固然会释放弗兰德尔的部队，但同时也意味着俄军北方战线的总崩溃，这会带来巨大的政治和心理冲击。
如果操作得当，或许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打乱俄军的整体部署节奏，创造出新的，让俄军意想不到的战机。
“也许……宰相看到的是更长远的棋局....”
曼施坦因不得不承认，林尚舟的政治嗅觉有时能发现军人看不到的机会。
一味地抵触和拒绝，并非上策。
当飞机终于驶入柏林机场安稳降落时，曼施坦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脸上的愠怒已经散去，恢复了往常那种冷静，内心已经做好了妥协和调整的准备。
在无忧宫那间熟悉的会议室里，曼施坦因与林尚舟、贝克以及几位核心部长再次会面。
“曼施坦因元帅，一路辛苦了。”
林尚舟一如既往的平静，为他倒了一杯清茶。
曼施坦因接过茶杯，没有立刻饮用。
他看向林尚舟，语气平稳，但眼神和语气里的不满显而易见：“宰相先生，恕我直言，您对彼得格勒的计划，打乱了我精心设计的节奏，这会让弗兰德尔的部队成为一支危险的自由兵力，增加我在南线的风险和压力。”
他的话点到即止，没有更激烈的批评，这更多的是一种对上级的抱怨。
看着对自己颇有怨气的曼施坦因，林尚舟的内心感到有些轻松，他原以为自己会和曼帅大吵一架，结果比他想象的要平静的多。
现在的曼施坦因在他眼里反而有点可爱，怨气满满的曼施坦因元帅。
林尚舟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我明白你的担忧，曼施坦因元帅，这也是我紧急请你回来的原因。”
“我们必须正视这个计划可能会带来的军事风险，但是彼得格勒带来的政治机遇，以及它可能从内部瓦解俄国抵抗意志的潜力，同样是我们不能忽视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诚恳：“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一定能够找到办法，将这场变故融入你的计划，甚至将它转化为对我们更有利的契机。”
“我们需要你的专业判断，来制定一个在新形势下依然能赢得战争的方案。”
牢林这番话给足了曼施坦因面子，既承认了他的权威，又表达了充分的信任和期待。
被顶头上司这么一夸，曼施坦因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快也消散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东线地图前。
曼施坦因耸耸肩，无奈地说：“好吧，既然政治决策已经做出，那么作为军人，我的职责就是在这个框架内，制定出最优的军事解决方案。”
他的声音恢复了自信和力量：“‘漩涡’计划需要调整，但它的核心目标——在南线达成决定性胜利——不会改变。”
他拿起指示棒，开始阐述他一路构思的修改方案：
“首先，北线。彼得格勒一旦被起义军控制，博克元帅的集团军群将立刻转变角色。”
他的指示棒点在彼得格勒：“他的大部分步兵师，尤其是那些长期用于围困的部队，将被立刻抽调出来，这些部队，将作为战略预备队，通过铁路，火速加强给……”
指示棒猛地向南移动，停在莫斯科方向。
“……克卢格元帅的中线集团军群。”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贝克和林尚舟：“弗兰德尔的部队被释放后，俄军统帅部的本能反应，要么是调他去救南线，要么是救中线。”
“我们要做的，就是逼他们做出我们想要的选择——保卫莫斯科。”
“因此，调整后的计划第一步：在彼得格勒易主的同时，或者稍后几天内，克卢格的部队得到博克的兵力加强后，必须向莫斯科方向发动一次规模空前，强度极其猛烈的进攻，这次进攻的目的，不是占领莫斯科，而是做出不惜一切代价要拿下俄国首都的姿态，我们要让俄国人相信，占领了彼得格勒后，我们已经将主攻方向转移到了中线。”
他顿了顿，让众人消化这个信息。
“这样一来，俄军统帅部将别无选择，只能优先将弗兰德尔的部队，甚至可能包括他们最后的战略预备队，投入到莫斯科方向，去抵挡克卢格的‘主攻’。”
“而这就为我赢得了最关键的时间。”
曼施坦因的指示棒重重地落在了南线，沿着顿河指向伏尔加格勒和高加索。
“在我的南线，攻势必须加强，速度必须更快，利用中线佯攻创造的宝贵战略窗口，我的装甲集群要像热刀切黄油一样，突破俄军仓促间可能尚未完全巩固的防线。”
“目标不变——合围伏尔加格勒，突入高加索，切断俄国的石油命脉。而且，要在俄军从北线调来的生力军完全抵达并稳定南线之前，完成这一切。”
曼施坦因的话语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力量，整个修改后的计划逻辑清晰，充满了冒险但也极具想象力。
它用一个中线的“主攻佯动”来掩护南线真正的“致命一击”，完美地利用了彼得格勒陷落带来的混乱和心理冲击。
林尚舟认真地听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就知道曼施坦因是可以相信的，他不仅接受了现实，而且以其卓越的才能，迅速将潜在的危机转化为了一个更具雄心的进攻蓝图。
这正是他需要的结果。
“很好的计划，曼施坦因元帅。”
林尚舟赞许道：“总参谋部会全力配合你，协调博克和克卢格的部队调动。后勤和装备优先权，也会向南线倾斜。”
“不过我现在也需要先说明，彼得格勒的那一伙俄国左翼人士不一定会接受我提出的条件，所以暂时只把这当做备用计划来看待。”
曼施坦因点了点头，政治上的事情是牢林需要考虑的，那就不是他要在意的事情了。
会议结束后，曼施坦因没有停留，立刻赶往总参谋部，与贝克及其下属的作战参谋们投入到紧张的计划细化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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