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昏黄的灯光下邹辰打着呼噜。刘春霞坐在旁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一时酸一时暖，说不清道不明。
洪艾果端着温水走了进来，“睡前先洗脚。”
刘春霞没接这话，只说道：“我想到辰辰还这么小就没了妈妈就难过的很。我姐姐怎么这么狠心，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孩子。你看看他眼底的黑眼圈，孩子不知道多久没睡了。艾果，要不咱们辛苦辛苦，就让他留在这边吧？”
“都说好了，等我们有了经济基础，就把孩子接过来。我答应你，最多三年，如果他父亲不能从牢里出来，我们就养这个孩子。”洪艾果说。
“他已经这么可怜了，再说三年而已……”
“春霞，我也心疼这个孩子。但我们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然到时候孩子照顾不好，我们自己的家庭也乱七八糟。还有，你想以后都不要自己的孩子吗？”
刘春霞的一滴泪砸在手背上，“我娘家是那样，他奶奶家又是那样，我怕这个孩子受委屈。”
“平时多照顾一下。你要有信心，相信我们一定会把日子过好，也一定会把孩子接到身边，行吗？”
刘春霞站起身，扑到洪艾果怀里，“我就是难过，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一定……”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们都要向前看。还有，你不要在孩子面前流眼泪了，坚强一些，他现在已经很脆弱了，需要你给鼓励给予支持。”
“我知道，艾果没有你，没有你的体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了好了，把脚洗了我们睡觉。”
其实这一晚谁也没能睡着，洪艾果想的是第一次见到刘春梅。那时候他刚刚当上拉煤车的司机，刘春梅一手拿着一个化肥袋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型抓钩，在夜色里攀上了洪艾果的车。一顿操作猛如虎，一下装了半袋子。
虽然装得多，但她贪心不足根本背不动，被洪艾果抓了个正着。
那时候偷私人的煤是常态，有那丧心病狂的，会在拉煤车必经的路上放上木棍或者石头。
那时候路灯少，司机因为看不见木棍或者石头，就会把车上的煤炭颠落一地。在路边埋伏的周边村子的村民就会一拥而上，把煤炭扫进随身携带的化肥袋子，或者背篓里……多来那么几次，冬天取暖的煤就够了。
偷煤的手段多种多样，刘春梅选了一个最容易暴露的。拉煤车大多超载，在那个年代，超载还不属于违章，或者说查车的力度还没有深入到村子周边的道路，总而言之，因为超载，大多数拉煤车的速度都很慢，年轻人跟着车子多跑几步就能爬上去。刘春梅就属于这一种，仗着年轻爬上了洪艾果的车，一通忙活后，因为太沉搬不动被抓个正着。
“你说吧，怎么着？”洪艾果看着刘春梅。
“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我，我爸是瘸子，我两个弟弟都还小，全家的重担都在我一个人身上，你看……”
洪艾果把挂在脖子上的矿灯往刘春梅脸上照去，他倒要看看对方多大年纪就叫他哥。结果……虽然刘春梅脸上灰扑扑，皮肤也是小麦色，但双眼灵动，皮肤嫩白，就算比他大也大不了几岁，叫声哥他也担得起，于是洪艾果心里美滋滋地受了她这声哥。
“叫什么名字？”
“刘春梅。”刘春梅倒是没隐瞒，洪艾果猜这姑娘是第一次干这事，要不也不会不知道自己能抗多少斤的煤。
“有对象没有？”
“嗯？”刘春梅有些意外，又有些羞涩地说：“没有。”
洪艾果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行吧，你把煤给我倒回去，这次就放了你。”
刘春梅立马照做，然后拿上自己的袋子以及抓钩，兔子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后来洪艾果才知道，那时候刘春梅家里已经打算给她订婚了。错过一步就是错过一辈子！
黑暗中，洪艾果伸手摸向邹辰，这个孩子跟他妈妈有三分像，他更多还是像他爸爸。
洪艾果遗憾得收回手，却摸到了妻子柔嫩的手。
感觉到她要收回，洪艾果一把握住。刘春霞挣了一下没挣动，怕吵到孩子就任丈夫握着了。
被男人大掌暖着，仿佛就驱散了心底地伤心难过。刘春霞想到了小时候……她的姐姐刘春梅小时候是个很泼的女孩子，小学三年级因为急性肠胃炎险些死掉，好了以后就跟父母耍赖不去学校了。
春夏之交的时候，刘春梅会爬树摘槐花，然后用小竹筐背着去城里卖；夏天的时候会跟小姐妹去河沟里捞鱼；冬天负责看着村里的牛，给牛喂饲料……刘春霞记得，上学的第一个书包是姐姐缝的；怕她适应不了学校的生活，姐姐刘春梅爬墙去看她……
刘春霞深吸一口气，哽咽的声音掩藏不住。洪艾果正要安慰，原本沉睡着的邹辰忽然大哭着醒来。
“妈妈，妈妈……”
刘春霞赶忙去抱孩子，洪艾果直接下床去开灯。
灯光让邹辰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难过盘山倒海的袭来。刘春霞忙抱着邹辰，但她没有安慰这个孩子，而是跟着他一起哭。
洪艾果也红了眼眶，只是他忍住没有落泪。
“辰辰，别惹你小姨伤心了，她明天还要上班。”洪艾果说：“你也心疼心疼你小姨，她够难过的了。”
邹辰抬头看着小姨的脸，立刻收住哭声。
“洪艾果，你……”
“你什么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人都睡了，你们在这哭，把人吵醒了，人家都来骂咱……”洪艾果说着爬上床，“给你俩开着灯，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睡，但不许再哭了，不能吵到别人。”
邹辰抽噎了一下重新躺到床上，“小姨睡吧，我不难过了。”
邹辰懂事的让人心疼，刘春霞躺到邹辰身边，她说：“以后跟着小姨生活好不好？”
邹辰又要哭了，“我想回我自己家。”
刘春霞抽噎着问：“跟着小姨不好吗？”
“小姨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也只想要自己的妈妈……”
洪艾果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他说：“春霞，听孩子的。辰辰，你以后有任何需要，都要告诉我们，明天小姨父就找人装电话，你记住号码有事打给我们。”
“好……”邹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落进了枕头里。
这一晚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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