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意思，也不是我的意思。”石东阳看着李凌霄满脸疑惑的表情，微笑答道。
跟石东阳同事半年多，李凌霄没发现老同志还有点幽默感。这话说的，跟没说有什么分别？
李凌霄毕竟是副手，还是晚辈，在老书记面前，自然不能显露一点不敬。不过即便如此，石东阳突然来这么一手，依然让李凌霄搞不清状况。
“书记，您别打哑谜，跟我详细说说呗。”李凌霄被老同志弄的抓耳挠腮，猴急问道。
石东阳呵呵一笑，这才道出其中原委。
原来前几天，李凌霄去京城之际，均化组织部长找石东阳谈话，问他愿不愿意到城里任职。石东阳当然不肯，家里一大家子人，镇里一摊子事没人照应，自己哪里走得开？
组织部长对石东阳的想法，非常理解。最后在临出门时，老部长还是好心提醒了石东阳一句，让他找书记谈谈心。
此书记非白连才，而是均化市委书记唐俊杰。唐俊杰履任均化市委副书记、市长，到前年坐地扶正，而他已经在均化待了9年之久。
对石东阳的情况，唐俊杰知之甚详。对方是老牌镇委书记，又是石姓家族的族长，在镇里德高望重，一呼百应。他不愿意干的事，唐俊杰还真不好多置喙。
可最近强势崛起的石牌镇长李凌霄，手段太过强硬。先是利用市长屠英驳了刘安邦的面子不说，后来又把人生生挤走。唐俊杰再不明白事，也该看出李凌霄的上升趋势，无法阻挡。
当然，说李凌霄强势，有些牵强，毕竟两次他都是被动应战。而且人家在石牌镇大搞建设，一片热火朝天，确实干出了些名堂。所谓，奖励有功之臣，也不算违背党的原则。
在唐俊杰仔细分析过后，又加上石东阳对李凌霄越来越顺眼，老同志便答应唐书记回去考虑考虑。
见石东阳口风放松，唐俊杰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老同志50多岁了，长期霸占镇委书记、镇人大主席的位置不放，年轻人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进步？送走石东阳，唐俊杰暗自想道。
……
石东阳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终于说清楚。李凌霄听完，坐在凳子上，嘴巴张的大大的，不知该用什么语言表达此时的心情。
“我觉得唐书记说得有道理。伟大领袖不是说过吗，‘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我年纪大了，带孩子去城里享享清福，不为过吧？”
把名利之事看得如此透彻，石东阳的确非一般人可比。只是李凌霄有一点不明白，石牌镇事业未竟，老同志赶在年前就要调动，到底为了什么呢？
心里想到此，李凌霄嘴上也没保留，不知不觉便问出口道：“书记，就算您要走，最起码也得给您解决副处级待遇。还有，您这么急急忙忙调走，为哪般呢？”
李凌霄的关心发自肺腑，石东阳浸淫官场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来。
老书记淡然一笑，一脸神秘道：“说你年轻，经验欠缺你肯定不爱听。谁说上头不帮我解决级别啦？再者说，你也不想想马上是什么日子口，我不早点走，你怎么一并扶正？”
嗯？难道？对呀，怎么把这茬儿忘了。李凌霄右手轻拍脑门，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老同志早走竟然是要送自己一分大礼，这份情义可值得铭记。
按照惯例，每年的人大会议一般都安排在春节后。各级人大将议事项目归总，最后才会在全国大人回忆上提出。
而乡镇级人大，一般都要早于县市级。石东阳之所以选择在年前离开石牌镇，就是要将党委书记职务和人大主席的位置，一并交到李凌霄手上。
李凌霄感念老书记情深意重之余，也有些惋惜。
“书记，石牌的摊子才刚铺开，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调离，外人会怎么看我？全镇居民会怎么看我？您这不是置我于风口浪尖吗？”
李凌霄的顾虑不无道理。可石东阳的表情却一副云淡风轻之态。
“庸人自扰。我走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走之前，我也会跟下面人交待，是我自愿要离开，何况我去城里又不是平级调动，你瞎担心什么？”
话被石东阳说到这份上，李凌霄除了感激，已经无话可说。
……
2006年2月，石牌镇第十届人大四次会议，在石牌镇礼堂召开。说是礼堂，其实就是镇委里面一间稍微大点的办公室而已。
17个行政村和镇委镇政府的人大代表，悉数到场，办公室中座无虚席。
主席台上就坐几人，都是熟悉面孔，不再赘述。重点说一下主席台当中二人，50开外的石东阳和20出头的李凌霄，坐在居中的位置，这二位两相一对比，不觉让人产生时空错觉。
相差一半多年纪的两人，竟然是石牌镇的一二把手。台下众人，除了感叹李凌霄年轻有为，同样为石东阳感到不值。
作为石牌镇人大主席，石东阳首先致开幕词。老书记说完之后，停顿一下，说了句题外话。
“同志们，今天坐在这里的没外人，我多说一句题外话，希望大家不要介意。”石东阳合上面前的笔记本，摘下老花镜，高声说道。
台下众人看老书记有话要讲，全部坐正身子，翘起耳朵。
扫视一周，见众人非常配合，石东阳这才缓缓说道：“前几天唐书记找我谈话，希望我能够到城里工作，他说一是城里医疗和教育条件不错，再是为年轻人挪地方。你们这些人，不是我的子侄，就是我的同辈，我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说实话，石牌是我的根，我不愿意离开石牌和大家。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在石牌这些年，一点没有改变镇里落后面貌，这是我的失职啊。”
话说到一半，石东阳喉头开始哽咽，李凌霄伸手拍了拍老书记的手背，接话道：“老书记对石牌镇的感情，你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在这里我要为老书记辩护一句，他在石牌镇这些年，为了镇里发展呕心沥血，夜夜难以成眠，这种精神值得我们的刻骨铭心啊。”
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镇里两位最高领导，突然说出这么煽情的话，台下众人也不自觉眼圈开始发红，有些年轻人甚至伸手抹掉眼角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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