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南诏女王(一)
清晨,一抹绚丽的晨曦透过高耸雄伟的长安城门,将整个长安城涂上梦幻般的色彩,金色与紫色,交织在充满活力的五月的天空与大地之 上,当红彤彤的太阳终于跃上东天、喷薄而出的刹那,庄严而高亢的大钟忽然在大明宫含元殿上敲响,钟声瞬间传遍了全城,各坊各城楼上的钟也随之敲响,今天将 是南诏新王第一次觐见天朝的日子,也是大唐帝国展开宽广的臂膀,将这个边陲小国拥入自己怀抱的日子。
长安朱雀大街,宽阔的大街两旁,喜欢猎鲜和刺激的长安市民蜂拥而出,里外三层,密密麻麻的两道人墙延绵数里,上万士兵在拼命地维持秩序,推嚷声、叫喊声、伸长脖子的焦盼,这一切都来源于一个令人感兴趣的消息,南诏女王将亲临长安,而且传闻她还是南诏第一美人。
一队一队的南诏士兵和大唐迎宾的羽林军络绎不绝从朱雀大街上列队走过,消失在朱雀门中,约过了半个时辰,当南诏随从官员的马队走过,朱雀大街上的人群开 始骚动起来,一辆十四匹马拉着的华丽马车缓缓出现在街头,前后左右都被上千名身着铁甲的南诏武士严密护卫,人们只看见密密的盾牌和杀气四散的军队,华丽的马车只看到了一角,更不用说美丽的南诏女王,正当长安市民极度失望之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只见那辆华丽马车的顶部如莲花般绽放 了,一个头戴金冠、身着银边金丝长裙,艳丽、高贵的女王出现在车顶,她面带微笑,雪白的脖颈象天鹅一样矜持,乌黑如缎子般的发丝随风飘扬,频频地站在车顶上向长安市民们挥手致意,显然她是擅自所为,马车周围的侍卫和官员都慌张起来,异常警惕地盯着热烈欢呼的人群。
站在车顶上的南诏女王自然就是阿婉,从她毅然留在滇东要做一番事业开始,她就注定踏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但命运总是喜欢捉弄没有准备的人,先是她发现身体里已有李清的骨肉,不得不放弃巫女的位子,就在她生下孩子准备赴中原之时,南诏因于诚节的身死发生了内讧,命运之神再一次将她推上了政局的高峰。
此刻,她凝视着这座雄伟的大唐都城,就在这座都城里住着那个让她梦萦魂牵的男人,他现在何处?他在做什么?他还记得自己和那个可怜的孩子吗?这一连串问题她时时都在问,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阿婉轻轻地叹了口气,举在空中的手臂无力地滑落,她神色黯然地回到了车厢,侍卫们长长地松了口气,但周围的长安市民却看到了这个美丽的女王黯然伤神的一幕,他们的心中都涌起了无限的同情,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欢呼不再,只默默地望着马车辚辚路过,进了朱雀门、穿过皇城,直奔承天门而去。
承天门下,大唐天子李隆基坐在高高的城楼之上,而丞相李林甫正率领百官等候在白玉桥前,他们身着各色官服,依品阶威然而列,南诏虽是边蕃,但它直接关系到大唐西南的安靖,尤其是吐蕃扶持凤迦异,窥视西南局势的今天,南诏的重要性更是令大唐不敢掉以轻心。
“来了!”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百官们顿时提起精神,翘首向南望去,只见远方尘土飞扬,先头的骑兵引导队,一列一列停靠在路两旁,接着,衣甲鲜明、旌旗如云的主队终于出现了。
片刻,南诏仪仗缓缓停在百步外,鸿胪寺少卿上前将马车门打开,乐工钟鼓齐鸣,长长的号角在城头吹响,在一片喜洋洋的乐声中,十几名侍女簇拥着南诏女王遇罗婉,在鸿胪寺少卿的引导下,移步向城门处走来。
李清站在右边一列,默默地望着这个高贵而美丽的女人,这曾经是他刻骨铭心的回忆,在滇东的日日夜夜、在那热焰冲天的篝火旁、在那神秘诡异的神庙中、在他们灵与肉的爱恋里,在他们激情分手的夜晚,曾相约再见之期,但他们谁也想不到相约的再见之日,竟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之下。
“皇上驾到!”
城门轰然开启,数百名宫廷侍卫及内官簇拥着李隆基和杨贵妃的龙辇越过白玉桥停了下来,李隆基面带微笑,大步从龙辇上走下,随即将杨玉环搀下,径直向南诏女王迎去。
这一天他等待已久,这次南诏国王的正式觐见,是自开元二十六年最有意义的一次,它意味着南诏在经历滇东之变后,重新回到了藩属国的位子,承认大唐是它的父国,这是皮逻阁封王后一直暧昧不言之事。
可就在李隆基离她还有约二十步时,细心的杨玉环却发现了南诏女王的异样,她的脚步明显放缓,目光并没有看着大唐天子,而是呆呆地看着百官人群,凭着女人的直接,杨玉环体会到了这目光中包含哀伤和期待。
是的!阿婉终于发现了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看见了让她刻骨铭心而又无法忘怀的男人,两人的目光在大唐的迎宾国乐中蓦然相碰,千言万语都浓缩在这短短的一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相隔不到十丈,却似隔了万水千山。
李隆基离她已经不到十步,李清的眼睑轻轻地垂下,相思之线断了,鼓乐声又将阿婉拉回到无情的现实世界。
“臣女南诏遇罗婉叩见天朝陛下!”阿婉盈盈跪下,以臣子的大礼觐见李隆基。
“不必多礼,请起!”李隆基脸上笑容灿烂,他双手虚托,感叹道:“朕当年也在这个地方接见了你的父王,他英姿勃发、尚未婚配,而数十年弹指一挥间,朕再一次接见的,竟是他的女儿。”
“臣女也常听父王教诲,我南诏依天朝而生,附天朝而长,当尽心竭力效忠于天朝、效忠于皇帝陛下,父王虽去,但南诏的国策未变,臣女今日来朝觐,便是要重申这一立场,愿南诏在天朝的庇护下,和大唐一般地昌盛繁荣。”
说到此,阿婉轻轻一摆手,十几个侍从托着红绸漆盘上前跪下,将漆盘双手举得高高,里面放着十几色南诏进献给李隆基的礼物,都是普通的南诏特产,主要是象征意义。
或许是被阿婉诚恳的语气所感动,或许是满意南诏对天朝卑恭的态度,李隆基心情大好,他手捋长须欣然笑道:“你虽贵为南诏国王,但在我大唐的身份还是白身,朕正式册封你为云南王、开府仪同三司,赐钱五万贯、绢千匹。”
“臣叩谢皇帝陛下!”
这时乐声再起,意味着觐见仪式结束,接下来是在延英殿大摆国宴,为远道而来的南诏君臣洗尘。
阿婉刚要走,却忽然看见了十步外的杨玉环,也不禁被她的绝世容貌所震惊,她知道李隆基无皇后无元妃,这杨玉环实际上就是皇后,她急忙向杨玉环施礼道:“臣女参见贵妃娘娘!”
杨玉环嫣然一笑,上前挽了她的手臂,两人亲亲密密并肩而行,只听杨玉环低声笑道:“我也想不到南诏女王竟然是如此艳丽,还尚未婚娶,真不知有哪个少年郎配得上你。”
杨玉环说到此,却有意无意地瞥了李清一眼,刚才阿婉对李清的魂牵伤感,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又想起李清与南诏的特殊关系,她便隐隐猜到了他们两人间的关系必然不是那么简单。
杨玉环的话使阿婉的脸上忽然布满了红晕、神情扭捏,但这份儿女娇态只保留了瞬间,她脸上立刻便恢复了平静,只淡淡笑道:“南诏久经战乱、人民困苦,我无暇考虑婚配之事,让贵妃娘娘操心了。”
杨玉环见她不愿提此事,也只笑而不语,遂拉着她的手上了另一辆凤辇,一起前往延英殿赴宴。
阿婉嘴上虽说的平淡,但心中却潮起难平,想看李清却又不敢回头,便打量起气势宏伟的太极宫,口中叹道:“我们太和城是建在山腰,宫殿狭小,和这里一比,就仿佛孩童一般。”
就在她回头看一处亭阁之际,目光迅速地向后扫去,只见大唐的百官已被抛出百步远,在隐隐绰绰的人群中她竟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向后看,她看见了,李清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前,正远远地看着她,忽然,李清竟慢慢地转过身去,孤单单地离开了城门。
阿婉的心蓦地象掉进了冰窟,泪水终于无助地从她的脸庞上滑落,这一刻,她不再是南诏女王,而是那个在滇东无依无靠的阿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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