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嗅到的，是属于晨曦里充盈大地的青草香。微微张开双眼后，映入眼帘的则是天边一轮雪日下的绚烂艳阳。视线逐渐由朦胧换为清晰，眺望远处天际。目睹到飞扬在云层之间，数百只展翅飞翔的白马接连消失在光晕云层里。如同他第一眼见到绯龙出现在那般，神奇又壮观。马背上各自坐着的男男女女每一个人的容颜都绝色，像娘一样脱尘得似仙似神。
他试着动了动，继而撑起身体。确认身上并没有受到任何重创，却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堪。记得以往体内身负那只妖灵的时候，身轻如燕得不似如今这般无力。这是怎么回事？在他们身上又发生了些什么？目光随即划过身边，发觉她还紧握着自己的手仍未清醒过来。白皙粉嫩的面容依旧像以往京城里纷扬的樱花般清丽无暇。
手心的温度显示她只是昏迷过去。试着回握她的手，与之转醒后他们彼此相视而笑。
不知是噩梦的结局本就如此美妙？还是一切都显示如获新生？难以置信，他们还能够有机会再度执起彼此的手。
“你的眼睛......”她发觉他的双瞳不再是琥珀般瞳色，不由心生惊喜与疑惑。正想要伸手抚上他的脸，下一刻却被他拉入怀里搂紧。
嗅到他颈间熟悉的淡然草香，已不是混合着诡异甜腻的血气。
无声地与他相拥，此刻他们激动到只知道彼此都还活着这件事。不想追究缘由，不想再去多想接下来该面对何等的考验，祈愿此刻紧拥着彼此的时间就此定格不前。
不远处，传来师父和娘又哭又笑的声音。他们正骑着昭雪带着负伤的绯龙艰难地飞落而来，难掩一脸惊喜地朝他们走近。
二话不说，师父上前一个扑腾就搂住了他。不同以往地，他头一次见到吊儿郎当的师父哭得像是个丢了糖人的无助孩童。而娘则护着羽翅负伤的绯龙站在他们身侧，对他们两人笑得如获重生般灿烂如画。一头灰发在雪地中如星河般格外美丽......
他一边急着挣脱师父的熊抱，预知师父势必将眼泪鼻涕全弄在自己身上才甘休。一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感受周遭再也看不到幽暗丛林间里的繁茂。有的是一望无际的刺目日光与雪日大地里暖阳照耀......
他们凝望着还在彼此身下迅速繁茂生长着的各式野花，像是将原先樱花坞里那一片巨大的花田扩充遍布这个崭新的平原大地。
谁也没有再追究九尾灵珠究竟还在不在世间，九夜与妖灵是否还有机会复活。就这样只感受到身边重获新生的幸福就好。
雾月妖山的覆灭，权当是一场自然天灾论之。随着这座妖山的消失，不再传出少女被频繁献祭而死的惨事。太师的落马随着他的卑劣行径接二连三被民众们所知晓，大家在声讨太师的同时也明白过来此事并非狐妖作祟。就此坊间也不再盛传狐妖言论，一切传言尘埃落定。
就此，京城轻易就恢复以往繁华。只是人们渐渐留意到京城内并不是只能生长樱花。而是满城皆百花各异，柳绿成荫。
一个月后，京城里如约举行了历时三日三夜的盛大婚宴。理所当然就是凌玉两家按约定，履行几番推迟的婚事。
成婚当日，皇上亲赏一座府邸与十车黄金珠宝作为贺礼。此举引得大批民众与朝臣涌入玉府好奇地看热闹，他们因此也如愿在玉府正堂，见到了行礼之后新郎新娘的真实面目。
果真一如传言中的描述。什么佳偶天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比翼双飞......这是他们这一天内听到耳朵长茧的四字比喻。
更惨的是，还没到晚上。他就如期地发现师父还不放弃地，在他们的婚房内交杯酒里明目张胆地下药......
这事算是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我们这样......算不算得上是二婚？”他突然凑近，侧颜询问身边的美貌的新娘子。
她将盖头掀起，竟然很是认真地想了又想，随后慎重点了点头：“话是这样说没错......严重点也可以说是重婚。”
“若是皇上知道我们早就拜过堂成过亲，那此举便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
“这么严重？我们可什么都没说，也没别人知道啊。”
“总有走漏风声的人，不如我们再趁机会逃吧？”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突然回给他一个首肯的贼笑。
于是，当他们被簇拥着推向沁莲阁的时候。趁着仆人们退去些许，他转过身，看她还在身后慢悠悠地走。便不耐地悄声催促：“快点！”但是手却朝她伸了过来。
她看着他的手，忽然笑了。赶紧提步上前牢牢再次握住他的手，他的手终于不再微凉如寒冰，而是温暖如阳。
他终是转身等着她跟上来，而不是任由她一直追随他一贯的背影。而他的手也终变为常人那般温暖柔软。
召唤马儿踱至身边，他们潜入后院。身后，预期传来全府搜人的混乱骚动。
“快走！”他兴致勃勃地一拍绯龙，它便展翅朝上空飞去。而她也不甘落后，昭雪紧紧跟上。
各自身上的红纱婚袍都来不及褪下，在阳光下飘扬着。耳畔回响的是府中长辈们捶胸顿足的叫嚣，他们在空中彼此对望一眼。笑得无比开心，像是捅了娄子落荒而逃的孩童。
“逃跑就这么开心？”他盯着她窃笑的模样便柔声问道。
“那是自然。”她笑得灿烂，忽然扑哧一声越发笑得开怀：“我现在才终于知道，为何我娘的名字要叫樊思琪了。”
“为何？有什么典故么？”这个温柔的名讳确实与岳母大人形象大相径庭。
“娘亲说她的名字叫樊胜旗，意喻每回征战都能旗开得胜。是后来我外公总爱下棋却又总赢不过别人，落棋不悔。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这才叫另唤闺名为思琪。你说我家人逗不逗？好不好笑呢？”
“不好笑！”与他的大婚之日，她倒还有心思想着别的事由。
“对了......”迎着风，他忽然板起脸质问她：“我且问你，你之前口中的那个莫公子究竟是谁？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她扭头，将视线从景色优美的山水间抽回。凝望他在阳光下刻意严肃的侧颜，莫名其妙愣了半晌后就哈哈大笑起来：“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着‘这个人’啊？”
“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他追上她并肩齐飞。
“干嘛不笑？我还笑你是个笨狐狸！大醋缸！”
“快说！否则待会儿定不饶你！别忘了我还有武功，你根本不是我对手。”
“有武功了就不起啊？我身后可是有爹爹的兵马可供差遣，还有父亲大人幕城的将领们马首是瞻......”她得意展示着手中令牌与玉佩显摆着：“不过......日后你若对我再好些，我就让琉璃她自己告诉你莫公子究竟是谁！哈哈哈哈！”她笑着大喝一声，率先驾着昭雪融入了云雾中。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他不乐意也赶紧跟上，叮嘱着前方渐远的倩影：“夫人可千万别走错路了，我们先去天山——”
白雪茫茫，两抹红色身影消失在萦绕的云雾之中。
南疆。山水车影，碧波湖中央。正在山水间渔船里垂钓的一名渔翁，翘着腿枕着胳膊悠哉仰卧在船身里。忽然仰头仔细观摩，竟见琼山绿水之间两道红影骑着巨型羽翅的尖角白马相继迅速掠过眼前。不禁讶异地扔下鱼竿在船上就地磕头，顶礼膜拜起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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