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子手里的洋火就要燃尽了，跟着又划亮一根，在小屋的犄角旮旯里乱照，眼看着他已经要找到这边，我抢先一步，从藏身处迈步出来，一下抓住了二毛子的手腕。
二毛子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喊出了声，被我抓住之后，他还想转身逃走，只不过一步都跑不动。
他被我抓住之后，先惊慌了一阵，等到看清楚我是个陌生人的时候，神色之间颇为惊讶。整个村子都没有人了，却在这儿见到个生人。
“你是……你是……”二毛子像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而且脸皮也厚，等看清楚我之后，竟然很快镇定了下来：“这位兄弟，你是？”
“你别问我，我先问问你，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盯着二毛子，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个村里的闲汉，不是走江湖的江湖草莽，所以我也渐渐放下心，问道：“你在那边翻箱倒柜，是想干啥？”
“我……”二毛子的眼珠子一转，没回答我的问题，反问道：“我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啊，到处走走看看，这不是常事么？倒是兄弟你，很面生啊，不是我们村子的，却躲到这个地方，这又是想干啥？”
我没想到二毛子都被我抓住了，嘴巴却硬，刚想再说话，傻子慢悠悠的从黑暗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二毛子之前还没发现傻子也躲在这儿，看见傻子的那一瞬间，他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
“我说呢，傻子，你在家啊。”二毛子应该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只不过很久没有回来了，他认得傻子。
傻子不吱声，和之前一样，站起身之后，就在小屋里开始慢慢的转圈走路。二毛子估计知道傻子的脾气，问了一声，傻子不吭气，他也就不再问了。
“你是傻子家的亲戚，还是朋友？”二毛子心里很清楚，他已经在村里转了一圈了，家家户户都没有人，就在傻子家里看到了我们两个，二毛子必然是有疑惑的：“傻子他爹呢？没在家？”
他这么一问，倒是把我给问住了，人家再怎么说，毕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我却是个外来的。
看到我一时间没回话，二毛子反倒像是抓住理了，从我手里挣脱了出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看我，又看看傻子，故意斜着眼问傻子：“傻子，这人是你带到村里的？他要干什么？”
我有点哭笑不得，二毛子这就是在贼喊捉贼，可现在还真的没法跟他解释。二毛子是个普通人，加上他进院子的时候天正黑着，暂时没有发现那个被挖开的地窖，要是让他看见这些，我就更说不清楚了。
我没法解释，可也不能放他走，正想再把二毛子给抓住，先扣押起来，没想到傻子突然抬起头，盯着二毛子，说道：“你做的事，我都知道。”
“什么？”二毛子一愣：“我做的什么事？”
“村里的……村里的老羊倌，当初是怎么死的……”傻子还是用原来的语气，木愣愣的说道：“别的人不知道，我知道……”
“你胡说什么！”二毛子一听就急了，伸出巴掌，作势要打傻子，傻子赶紧抱着头躲到我身后。
傻子躲到我身后，嘀嘀咕咕的念叨了一大串话，这一次离他很近，我倒是听了个大概。
这个二毛子果然就是村子里的无赖，因为十几岁的时候到河滩外面闯荡过几年，所以心思比村里人都活络，等他回来之后，坑蒙拐骗，他在村里骗点钱和东西，就溜到外界去挥霍一阵子，等挥霍完了，无处可去，就再回村子里。
山里的村子只有这么大，二毛子的名声一臭，连嫁给他的人都没有，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
前两年，村里有个放羊的老羊倌，养着十几头羊。小村与世隔绝，村民也不可能有太多钱和值钱的东西，再加上二毛子名声在外，已经骗不到什么了，于是，他就盯上了老羊倌养的这些羊。
老羊倌拿这些羊当宝贝，每天放羊，等天黑回家，自己也睡在羊圈里。
过了没多久，老羊倌突然不见了，消失了好几天。村子就这么多人，谁在谁不在，大家都知道。一帮人就出去找，找了大概有两天，在离村子很远的一个山沟里，发现了老羊倌的尸体。
老羊倌是从山沟上面跌落下来摔死的，摔的很惨，骨头断了不知道多少根。村里人扼腕叹息，他们都觉得，老羊倌肯定是失足摔死的，等他死了，他的那些羊也都跑散了。
这件事没有人怀疑，大伙儿帮忙把孤苦无依的老羊倌给安葬了。老羊倌死了之后，也渐渐的被人淡忘。
但傻子说，老羊倌是被二毛子骗到山上，然后从山沟上面推下来的。老羊倌常年在山中行走，对山路很熟，也走习惯了，如果不是二毛子推他，他不会从山沟上摔下来。
“傻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二毛子一下就火了，脸红脖子粗的说道：“你这是血口喷人！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把老羊倌推下去的！”
“我没看见……”傻子摇了摇头。
“没看见你胡说什么！这要是传扬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没看见……是老羊倌跟我说的……”
“放屁！”二毛子抖索精神，伸手扒拉着我，说道：“你先让开，我要好好问问傻子，老羊倌都摔死了，他是怎么告诉傻子的！”
我拦着二毛子，傻子在我身后，可能知道二毛子奈何不了他，悄悄的露出头，小声嘀咕道：“这两年，老羊倌一直都在你身边……”
“放屁！放屁！”二毛子的身子猛然一抖，可能听了傻子的话之后，头皮都是麻的。
“你不信……若不是老羊倌一直……一直跟着你，你这两年的运势……怎么会这么差……都是他在跟你捣乱……”傻子的眼神仍旧是迷茫的，说话也结结巴巴，可这时候所说的，又好像挺有条理：“你……你……你这两年，逢赌必输……身体还有病……时常做噩梦……你梦见老羊倌在山沟下面，冲你招手……”
二毛子顿时就说不出话了，嘴唇颤抖着，额头上唰的就冒出了一片冷汗。
我看在眼里，立刻分辨出来，傻子说的可能是真的，这些话宛若一把钢刀，直接捅到了二毛子的心窝中，让他噤若寒蝉，惊恐莫名。
“你……你胡说！”二毛子不由自主的伸手擦擦额头的汗水，这种事情没有真凭实据，凭他的本性，肯定不会承认，尽管面色已经变了，却还死咬着牙不认账。
“你不信的话……弯着腰……”傻子在我身后做了个弯腰的动作，说道：“弯腰从里两条腿中间朝后看……你就能看到老羊倌……”
“我不信……”二毛子矢口否定，他应该是个贼心眼很多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就想的越多，嘴上说着不信，可腰身已经忍不住想要弯曲。
“你不信，就试试……”
二毛子满头大汗，说着说着，他竟然真的弯下腰，低着脑袋，从自己两腿之间朝后面望了过去。
我肯定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就在二毛子弯腰朝后面一看的同时，他陡然间大喊了一声，整个人猛的朝前一扑，直挺挺的摔了个狗啃屎。
二毛子摔的这么惨，整张脸几乎都拍到了地上，可摔倒了之后，他似乎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一口气冲到墙角，身子蜷缩着，瑟瑟发抖。
我估摸着，难道傻子又一次说准了？那个被二毛子害死的老羊倌，真的一直都跟着二毛子？
二毛子生性嗜好赌博，尤其是在外界漂荡的那几年，只要有了钱，立刻就要奔到赌场。赌博这东西，输多赢少，以前二毛子去赌钱，总还有个进出，可就从两年前开始，逢赌必输，已经混的没有人样了，在外头实在待不下去，这才悄悄溜回了村子。
要是按照傻子说的，那这两年里，老羊倌或许就是跟在二毛子身边，时时刻刻的扰乱他，影响他。虽然没有把二毛子直接弄死，可是两年下来，二毛子活着也很受罪。
“别过来！”二毛子的眼前明显是空荡荡的，可是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死命的朝着墙角缩着。
他的眼神里，全都是惊恐，而且是那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惊恐。我看着这一幕情景，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别过来！”二毛子面前那无形的东西，好像正在慢慢的逼近，二毛子已经退到了墙根，实在是无路可走了，他使劲的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脑袋给憋到肚子里去。
我仍旧是什么也看不见，傻子站在我身后不出声了，只是露出一双眼睛，默默的朝那边看。
“啊！！！”二毛子可能是惊恐到了极点，突然大喊了一声，整个人猛的从墙角跳了起来。
这一瞬间，我发现二毛子的眼神立刻混乱了，那种模糊和茫然，好像跟傻子的目光是一样的。
此时此刻不用多想也知道，二毛子肯定是被吓疯了，活活的吓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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