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肆跌跌撞撞的跑回城内，颤抖着手把她拥入怀里，崩溃大哭：“怎么办，我救不了你了”他红着眼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她嘴角的血，执拗的令人心疼。
天空渐渐阴沉，雨水落了下来，冲刷着地上的血迹，雷声响起像极了他们悲哀的心情。
赵肆是桀骜不驯，无论小时候被怎么欺负，如何丢弃，他也不曾有过这么明显的悲伤，可是此时却哭的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他哭累了，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低声呢喃“求你了，别走”
“将军”白木一声痛呼，沈申终于撑不下去了，直直的往地上倒。
那个威风凛凛的沈将军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白副将，你看，赵首领的头发变白了”那人指着赵肆的方向难以置信道。
白木扭头看过去，只见赵肆的头发从头皮处一丝一丝的从黑色变成银白色，眼眸复杂，半晌，叹了口气。
一夜相思一夜愁，一夜青丝到白头。极哀之人，一夜白了少年头。
便是以后想要遗忘，那一头白发也在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他从前有个极其挚爱之人，死在最为美丽的年纪，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回忆。可是赵肆也才不过17岁，那往后的岁月里，他又该如何度过这漫长孤寂的生命，是选择在时间的长河里遗忘还是固执的守候。
白玉站在赵肆前面，低眸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僵硬而缓慢的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汇聚在下巴处一滴滴的落下，他茫然又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过了许久转身离开，果真如他所说，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世界，没有人会知道。
白玉喜欢耗子，没有人知道。
——
“那一日雨下的很大，沈将军之女沈清棠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杀死了北冥的王，给了北冥军重重一击，听说她临死前高语，这一辈子自己都不会成为别人的拖累，哎，不愧是将军之女，胆识过人，敢问世间又有几人有这种不畏生死的勇气”说书人激动的敲了下板子，语气激昂。
底下立刻有客人附和，“是呀，她父亲可是沈将军，只要将军应了他们的要求，那么她就不一定会死。”
“我猜，正是不想让将军为难，所以她才做了这个决定。”
“她也不过十六岁，还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在下面的 时候该有多绝望”
“沈将军为了护住我们，只能忍痛看着亲女死于城墙之下，实在是大义之举。”
这话一出，四周瞬间安静，半晌，隐隐传来低低碎碎的抽泣声。
说书人摸着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未等北冥人反应，我国的陛下便领着20多万将士一路横扫至北冥国内，此次战役有一人勇猛无敌，一把长缨枪在手，不过瞬息，十几颗人头落地，他一头白发被鲜血染红，面容冷漠无情，活似阎王索命，因此被人称为阎王将军，而这位将军也是及时支援西南两边的义军。”
窗户旁的小包间里，白衣男子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他抿了口茶，抬眸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对面白发少年道：“阎王将军”语气调笑，细听却带着一丝悲凉。
他至少还见得人活着的一面，而他只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还要撑着极大的悲痛，领军前行。
白发少年面容冰冷，看不出一丝感情波动，年纪轻轻，浑身却透着一股死寂。
沈元安垂眸轻抚着手上的茶杯问道：“何时出发，我同你一起。”
赵肆沉默了一会回道：“明日，你不用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
沈元安嘴角略微苦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走了，作为徒弟也该送一程。”
赵肆没有再说什么，他想起了攻取北冥，大捷归来时，沈申突然拉着他说了很多话。
他的眼神很复杂,好似还掺杂着一丝庆幸，赵肆想他大概是在庆幸终于有个人可以代替他守在这个国家前面。
他说：“看见你，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找他们了，赵肆，你以后会是一个比我还厉害的将军，好好守着这个国家吧”
“最后烦请你把我和我闺女埋到周家村，我妻子的坟墓也在那边，这样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沈申说完这话后，去了天牢一趟，亲自取了三皇子的脑袋祭奠亡妻，然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再未睁开。
不知何时，秋日已到，风带着凉意，树上的枯叶旋转着落在地上。
赵肆买了一座房子，打算明年春天种满各种各样的花，只是他有点难过无论他睡得多久，青色衣裳的少女也未曾入梦。
后面几年阎王将军的名号越来越响，他终是成为了第二个沈申。
青棠死的第六年，赵肆在青棠坟前告诉她，陛下要选妃了。
沈元安和那些大臣对抗了六年，终于妥协了。
赵肆去看他，二十五岁的沈元安，温和带着桃意的眉眼已经变成帝王的威严，选妃的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倒在地上，醉的的眼睛都红了。
青棠死的第十年，赵肆二十七了，记不清院里的花开了几回又落了几回，甚至有时候他都快记不清少女漂亮的眉眼，只记得她那一身飞舞鲜活的青衣。
二十七岁的赵肆开始爱上着青衣。
二十七岁的赵肆遇见了一个粉衣少女，眉眼生动活泼，娇俏可爱，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后来少女羞涩着脸跟他表白了。
赵肆沉默了很久，拒绝了她，告诉她自己有妻子了。
二十七岁的赵肆在青棠坟前饮着酒笑着告诉她，“你猜今日我瞧见谁了，白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小子对你有意思，但是我才不告诉你呢，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去当和尚了，你也没想到吧。”他顿了下，垂眸，显得有几分落寞，似叹非叹“你若再不入我梦，我就要忘记你，以后连你的坟也忘记了，那我就，再也不来了。”
但是，他食言了，他依旧每年都会来。
后来，他已经记不清她死了多少年，甚至在看着她的画像开始觉得陌生，连名字也陌生，爱意和记忆终是随着时间慢慢冲淡，心里的伤痕也变的愈来愈浅，但是养成了习惯，习惯来她的坟前坐坐，习惯一个人，习惯穿着青衣。
赵肆这一辈子终身未娶，孤身一人，在死后只有一个请求，将其尸骨埋于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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