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这位是周雅楠周同志吧，我们是计生办的调查员，这次来是想了解陈秀香同志和周明理同志的事情，你看现在方便到你家坐下来详聊吗？”
可能是察觉到了时嫣的窘迫，或者说确实现在并不是能够深入交流的好地方，计生办的工作人员中唯一的女同志，率先开口提议换个地方。
“行，你们跟我来吧。”
时嫣巴不得离开这个让人尴尬的地方，听到有人递了台阶，连忙领着计生办的三人，就回了周家。
回到家之后，时嫣让计生办的人坐下稍等片刻，就先给已经困的迷迷糊糊的小妞妞擦了汗，换了身干净衣服。
接着，尽管知道还有人等着在，时嫣还是忍不住找出面镜子照了照，然后时嫣就有些抑郁了。
如果说之前的时嫣只是脸上涂的惨白了点，远远一看有些吓人，但其实近看也能看的出来是个美人。
但现在的时嫣，因为面部经受过汗水的洗礼，加上时嫣下意识的一抹，根本不防水的妆面，就花的没法看了。
黑色的水痕从眉毛开始往下蔓延，直到面中部位被抹的散开；
全包的眼线则是完全晕开到有拳头大小，仿佛时嫣两只眼眶被人揍过一拳一般。
再就是本来艳红的唇瓣，本身因为吃饭时就有些晕开，现在经过汗水的洗礼，将本来小巧可爱的红唇，晕出了香肠的既视感。
最后就是惨白的底妆，经过汗水的侵蚀，这会儿已经完全斑驳，让时嫣的脸上呈现出暗一块白一块的肤色。
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时嫣是没办法顶着这副尊容和三个陌生人说话，时嫣打了水，又从橱柜里抠了点猪油，然后对着脸就是一顿搓。
等看到盆子里的水变得浑浊，时嫣才换了水，又用肥皂搓了一遍。
脸上终于变得清爽之后，时嫣才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到客厅里。
“几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不知道你们想要了解哪些情况？”
时嫣忽略计生办的三人，看到自己脸后闪过的惊艳之色，直接开口直入主题。
“周同志，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们家的家庭构成，还有你和家里的父母弟妹的相处情况。”
还是计生办唯一的女同志开口回应了时嫣的问话。
“不瞒各位同志，其实我也是最近几天才回家，我八年前就下乡了，对目前家里的情况也不怎么了解，和弟妹也没有相处过。”
“至于我爸妈，在我下乡前，我一直是我爸妈的独女，爸妈对我的成长也很关注，无论在学习还是生活方面，对我都是精心培养。”
“我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自理能力方面都很不错。”
“只是可能是因为我下乡的地方太远的原因，我下乡的地方在山里，想进城一趟很不容易，所以和家里的联系就少了，后来又因为我在那嫁了人，所以爸妈就让我别和家里联系了，将自己的小家经营好就行。”
“说实话，其实在前几天回家前，我已经四年没和家里联系了。”
“这次回来，也是我男人出了意外人没了，老家那边的亲戚不好相处，我才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说到这里，时嫣露出了有些沉重悲伤的表情，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才嗓音略显暗哑的接着开口。
“可能是我太久没回家了，在家属院里还闹了点笑话，大家传我已经死了，看到我出现，还都有些惊讶。”
说到重点，时嫣还故意又沉默了片刻，给计生办的人足够的想象空间。
“这事情说来也是个误会，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我没和家里联系之后，每隔几个月往家里寄的山货就断了，也许是这山货的包裹突然没了，邻里们估摸就是通过这而判断我人没了。”
“毕竟，我爸妈知道我日子过的怎么样，自然不可能和邻居说我人没了。”
“弟弟妹妹的存在，也是这次回来时，邻居告诉我的，我这才知道，我妈后面又生了两个孩子。”
“弟弟，我这几天已经见过了，长得非常机灵，只是我平时还要带着自己的孩子，所以爸妈就没让我弟打扰我，我弟都是我爸妈在上班的同时，两人换着带的。”
“至于妹妹，只可惜我这个当大姐的回来的太晚，还没有见过她一面，只昨天路过爸妈就职的初中时，本想让我家妞妞进去看看学校。”
“那初中学校的门卫曾经见过我那妹妹，一眼就认出了我和妹妹的姐妹身份，他和我说我妹妹是个非常孝顺又机灵活泼的孩子，可惜人说没就没了，实在让人惋惜。”
“所以，我能说的，也就只觉得妹妹是个好孩子，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想起学校门卫，似乎对周家夫妻俩颇有微词，自己提到这个人，想来计生办的人如果没有调查到这个人，这次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肯定不会放过。
“周同志，你别难过，毕竟这一切也不是你的过错。”
计生办的女同志见时嫣面上全是遗憾和哀伤，连忙安慰了一句。
“多谢你了，我没事，不过，今天说了这么多，不知道几位计生办的同志，到底是为什么要调查这些内容呢？”
时嫣想透露的消息已经说了，再多的，还是要靠计生办的来询问，要不然什么都说全了，反而会显得虚假。
时嫣的反问，让计生办的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由三人中看起来年纪最长的中年男人来和时嫣交流。
“小周同志，我姓陈，是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副主任。”
说到这里陈副主任停顿了片刻，时嫣立马配合的先问了声好。
“陈主任好，您请说。”
“嗯。”陈副主任很满意时嫣的上道，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瞬间的笑容，然后又恢复平淡。
“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调查有关陈秀香和周明理同志的超生问题。”
“经我们部门，多方调查之后，你父母确实存在超生问题，并且也存在隐瞒超生事实的情况，我们计划生育办公室，肯定是要执行国家相关立法，对于你父母的行为给予批评教育和相关处罚。”
“不过，你父母隐瞒超生情况中，还有诸多疑点需要排查，我们现在多方走访，也是要整合多方提供的消息，好排查出事实真相。”
“所以，小周同志你别担心，你没有犯错，组织上对你是不会有任何惩罚的。”
时嫣故意做出恍惚的表情，然后又在陈副主任安慰她时，才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我知道了，只是关于超生方面能提供的消息，我能说的就已经都说了，但我太久没回家了，实在对家里的现状不太了解。”
“陈主任，你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你来问我，如果我有知道的，我就直接告诉你。”
时嫣表现的很是诚恳。
“行，那我来问你，你知道你弟弟妹妹分别叫什么名字吗？”
陈副主任很认同时嫣的提议，同时他也确实想通过提问来了解一些细节。
“我弟弟叫周修竹，我听我爸妈叫过，至于妹妹，我爸妈可能是怕提到她难过，所以从来没提过妹妹，我也不知道妹妹的名字。”
“那你在家住了好几天了，有没有见过你弟弟妹妹的照片。”
陈副主任没有回应时嫣所说出的猜测，只是接着询问有关周家弟妹的问题。
“妹妹的我没见过，弟弟的照片，我在抽屉里有看到过，应该是弟弟百日的时候照的。”
时嫣这说的也是实话，回来第一天，楼下刘奶奶翻箱倒柜找吃的的时候，时嫣曾无意间看到过抽屉里周修竹百日的照片。
陈副主任点点头，而另外两位计生办的同志，则一直拿着笔和本子写写画画没停过。
“小周同志，冒昧的问一句，你有百日的照片吗？”
陈副主任，对于还没见过本人的周家夫妻俩，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形象轮廓，如今问这么一句，也不过是想要验证自己心中对于周家夫妻俩的猜测。
“没有的，其实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所以也就没照过照片。”
时嫣的说话语气中满是遗憾。
陈副主任若有所思的又点了点头。
“我听你们邻居说，你们今天一家出门是要去拍全家的合照的，还说下午要去看电影看话剧的，怎么就你带着孩子这么早回来了？”
“难道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意外？”
时嫣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黯然，双手也时不时抓着身下沙发上的坐垫，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小周同志，我们不是想要为难你，但是我们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和我们工作的展开息息相关，还希望你能配合！“
为了让时嫣回答自己的问题，陈副主任特意挺直了脊背，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更加严肃慎重。
“为什么你会带着孩子提前回家？”
“我，我们，我们今天并没有拍合照。”
“爸妈带我做了头发，又去照相馆化了妆，后来看时间不早了，说是要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照相。”
“可到了饭店，爸妈说遇见学校的领导要去打招呼，让我先去饭店点菜。”
“可等我点完菜之后，有个男同志找来，说是爸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所以其实我爸妈今天带我出门，是要带我相亲，想把我嫁出去。”
“可我，可我男人刚刚才没了，我根本没有改嫁的打算，呜呜呜呜……..这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刚没了男人就急着嫁人，这让人家怎么看我，怎么看我家妞妞。”
“呜呜呜呜…………”
“等以后我家妞妞长大了，懂事了，又怎么看待我这个当妈的。”
“呜呜呜呜呜呜………..”
时嫣在心底，将觉得难过的事情想了个遍，然后就从小声呜咽开始到捂着脸痛苦出声，显然是一副没办法再冷静交流的样子。
而计生办的几人再次对视一眼之后，有些尴尬的同时，也都打心里有些同情时嫣。
毕竟他们计生办的工作，非常接近群众，各种家长里短的事情见的多了，时嫣在周家夫妻俩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他们作为外人看的很时清楚。
现在看时嫣哭成这样，几人也不好再多问免得让人更加难过，不过好在如今从时嫣这里了解到的内容，已经足够，几人便不打算多留，好把空间留给时嫣。
最后，同为女性的计生办女同志走上前，带着安抚意味的拍了拍时嫣的肩膀，开口道别：
“周同志，你想开点，现在是新社会，你不想改嫁，没有人能强迫你，你也别太难过。”
“如果以后你有生活上的困难，可以来计生办找我们，我们部门和妇联的同志多有合作，我们可以帮你和妇联反映情况，绝不会让你因为家庭血缘的羁绊，而无故受到迫害。”
“你家里的情况，我们也大致了解了，再有什么事，我们会和陈同志和周同志本人沟通。”
“感谢你今天对于我们工作的配合，现在我们工作完成就先离开了。”
道完别之后，三人也不等时嫣回应，立马就离开了周家，并且为了时嫣能够有个安静的环境独自舔舐伤口，还帮着把大门给关严了。
“主任，这周同志也太可怜了，她之前作为独生女年纪都没到就被父母送去山里当知青。”
“她这一去就是八年，我就不信周家夫妻俩家里条件这么好，不可能没办法将人给弄回城。”
“他们这对夫妻实在是太狠心了，可惜周同志以前看不清，还以为父母对她是有爱的。”
“但愿她经历了今天被骗去相亲的事情，能够长点心眼，别被那所谓的血缘捆绑而没了自我。”
说话的人是计生办三人中，之前一直没说过话的年轻男同志，本来他今天的工作，就是专门负责录写调查走访情况的。
但他觉得时嫣的情况实在太让人觉得不值了，他心里憋了太多话想说了，所以这会儿一离开周家之后，就忍不住对着陈副主任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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