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如此，便对了吗？
大头鬼，顾名思义长了一颗巨头，即使是境界最低的大头鬼，脑袋也有一般人的三个大。
大头鬼一般出现在道路两旁，由于头太重，行走速度很慢，而且经常要用双手托住大头，以免跌倒。
在鬼的世界里，大头鬼就像吉祥物一样，非常温和，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
“诶诶诶！小心点呀！你怎么又顽皮了……”
大头鬼本来走的就艰辛，猛地一下被眼前的小女孩撞了个满怀，脑袋差点直愣愣地往地面倒。
声音都在往后飘，眼瞅着就要不行了，好在小女孩已经习以为常，马上双脚夹着大头鬼的小脚，双手用力扯着大头鬼的衣服，将他强行扯了回来。
嘴里嘟囔着的话还带着点平时没有的低落和哭腔。
“怎么了这是……”
大头鬼直接被拉得又向前冲了过去，也就干脆地抱住了这个今天情绪明显不太对劲的小女孩，揉了揉她的耳垂，然后顺了顺她浓密的头发。
“怎么受委屈了？谁欺负你了？粑粑麻麻说了你吗？还是有小朋友调皮捣蛋啊？”
连着四个问题，直接把小姑娘闹的更想把脾气使出来了。
她紧紧拥抱着她抱不满的大头鬼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肉里，一抽一抽的，把鼻涕泡儿都给抹大头鬼身上了。
只是大头鬼不在意什么，任由着小女孩随便怎么来，只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个小爱哭鬼给哄高兴了。
小孩总是能在年纪还小的时候看到点什么，模糊不清的身形，一晃而过的黑影，还有半透明的脸，总是能瞧见些什么。
娇娇就是能看见的小孩，而且看见的还不只是这一星半点，她能完全地看清楚，还能摸到听到。
大头鬼就是她能看见还一直跟着的鬼怪。
其实大头鬼平时也不会去特意干点什么，只是捧着个大脑袋逛荡来逛荡去。
有事没事碰到个同类的鬼怪就停下来唠两句，没碰到就凑到一些有意思的人类身边这看看那瞅瞅。
就是一个闲的不知道该干嘛的小傻子。
可是娇娇可不这么认为，大头鬼是个好叔叔，虽然样子有点奇怪有点憨憨的。
那大头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凑到那些老头老太太身边看他们唱歌跳舞下棋，然后还跟着一起唱啊跳啊，不止光会傻玩。
这些老人家玩得劲了，偶尔没站稳或者踩着啥了一个踉跄，都靠着这大头鬼扶着。
那些老头老太太还一点都没察觉，以为什么事都没有。
然后还有，这个路段正好是幼儿园小学都有的地儿，年纪小的孩子无论听过多少遍家长的唠叨都还是没记性。
每次一玩疯了或者没注意，过马路可就是一场大灾难，大头鬼每次在这个时间都会很巧合地出现在这边，然后就这么站在车子和孩子的中间，摇头晃脑地一直跟着。
然后还有一些小年轻借着好玩，扔垃圾都是随手像投球一样，偶尔没进的，大头鬼都会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捡进去。
还有偶尔在街边出现的那些缠着人要钱的，怎么说都不肯走的乞丐，他都会稍微挡一挡，让那些被纠缠的人趁着这个时间空档马上离开。
娇娇可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她喜欢这个看起来傻傻憨憨的鬼，很不一样。
就凭大头鬼这平时闲的发慌的德行，但凡平时常见的，他都能认得脸，更别说这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完全没想过掩盖踪迹的人类小女孩了。
每一次还都叼着点吃食，今天棒棒糖，明天冰激凌，后天泡泡糖。
大头鬼看的出来着小姑娘怕是要对自己做什么，但是秉承着一个古鬼的本分，还是少和这种小孩接触为妙。
反正再过个几年，长大了，就看不到了。
对这样的小女孩来说，他顶多算是个新奇的大玩具。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知道彼此存在，但又互相装作不知道对方存在的这么相处了下去。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不能欺负其他小孩！”
大头鬼这天正好跟着那些下棋的大爷们移动到了学校门口，正捧着个大脑袋认真看棋，突然听到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喊叫声。
旁边还顺带着些小男生的声音。
下意识的，大头鬼在想——不会是那丫头吧？
他撂下了这群大爷，托着脑袋，难得快跑地循着声音赶了过去。
因为是在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旁边还都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所以这边人远远没有正门口多。
再加上这些孩子个子小，就更加没人看到了。
放学的时候是最吵的时候，自然而然，这些小孩子争吵的声音依旧没人听到。
等到大头鬼跑到那边的时候，果然就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那个小女孩红通通的一张脸，双手叉腰，一脸凶样地对着对面一群个子比她高，身材比她壮的男孩指指点点。
身后还护着两个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头的小女生。
地下跪趴着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孩子，身上脏兮兮的，一眼看过去简直和垃圾桶融为了一体。
“关你什么事啊！八婆！”
那一排的男生怎么可能会怕这么一个小女孩，尤其是他们还这么多人。
排头的那一个直接推推嚷嚷地想要把这个多管闲事的女孩给拉出去，甚至开始挥舞拳头想要威胁她。
另外几个男生也是，完全不怕，腿脚还开始抬起准备踹向那个还瑟瑟发抖跪趴在地上的孩子。
娇娇直接弯腰，拿着头往那个领头的男生肚子上冲，想要把他弄倒。
她身后的两个女孩倒还完全没有要拦着她或者要帮忙的意思，看到娇娇往前跑了之后反而向后退了好几步。
大头鬼皱着眉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娇娇一把抱在怀里，然后将自己的鬼力集中在拳头上，当做娇娇的拳头，还算用力地打在了男孩的肚子上。
男孩马上就白了脸，然后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向后退。
娇娇看着大头鬼来了，还是唯一一个帮她的，刚刚装出来的强悍立刻分崩解离，眼眶里装满了眼泪。
“你这个死丫头！疯了吗？！敢这么对我！我打死你！”
那个吃到了苦头的男孩不但没有就此收手，反而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冲了过来。
大头鬼看这孩子的模样就完全不想手下留情了，直接一个横扫腿过去把他绊倒了。
领头的都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后面那群跟风的就有点不知道该是先把人扶起来还是先对付这个开始哭的女孩了。
毕竟还是小不点，遇到点事儿就不会想了。
好在那两个一直躲在后面的女孩还算有点脑子，在看到那个男生冲过来之后不光只顾着尖叫，马上跑出去叫了大人来。
不用大头鬼出手了，老师和家长全都顺着那两个女孩大声的尖叫和哭喊赶了过来。
那个被欺负的孩子已经是被欺负的常客了，家里是单亲家庭，爸爸抽烟喝酒爱占小便宜都是出了名的。
自己也浑身老是脏兮兮臭烘烘的，一个姑娘家家，别人都穿蕾丝小裙子，公主蓬蓬裙，梳着个小辫子，她呢——结团的男生短发，补丁的长裤长袖，鞋子前面还破了个洞天天露脚趾。
即使是幼儿园都出现了这样的鄙夷链。
娇娇被老师哄着抱离了这个地方，剩下的人都由各自的家长带着回学校处理。
大头鬼看着事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便想就此离开了。
结果那个被老师抱着，脑袋趴在老师肩膀上的小姑娘抓住了大头鬼的衣服，死都不肯放手，指尖指节都泛白了。
“怎么了娇娇？勾到哪里了吗？”
老师看不见娇娇的表情，只感觉到她站起来的时候有点阻力，她下意识地觉得是不是这里墙面勾着女孩的衣服线了。
“没有老师……没勾着……”
大头鬼看娇娇完全不想放手，还一副委屈巴巴他一走就会哭的表情看着他，没办法，他妥协地点了点头，握住了这个小姑娘的手。
在走回学校的路上，他还一直帮着揉了揉。
从这件事情以后，两人就开始亲密了起来。
娇娇不再躲着藏着了，一到外面，一看见大头鬼，就兴奋地打了鸡血似的冲过去，完全不顾及别人都看不见大头鬼。
每次这个时候，大头鬼都觉得自己的头可能又大了几倍。
两人相处的还不错。
大头鬼虽是鬼怪，但喜欢孩子，温柔体贴，照顾有加，还是个很完美的倾听者。
娇娇虽然年纪小，但是完全不害怕大头鬼，活泼可爱，看见什么好玩的有趣的，找到什么好吃的都要一股脑地全都给了大头鬼，亲的不行。
两人相处的格外融洽，如果大头鬼不是鬼怪，两人也许就像是家人，也像是共度了很多时间的老朋友。
只是——大头鬼并不想每一天每一天花这么多时间和娇娇在一起。
娇娇是个人类的小孩，还是个正需要家庭照料，灌输思想，和同龄人学着交往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她不该总是腻歪在一只‘危险’的古鬼身边。
可是每次大头鬼说要送她回家，或者聊到家里人的时候，娇娇总是一副支支吾吾不想多谈的样子。
她和父母的关系好像并不好，她说她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妈妈。
他们的一些行为让她觉得讨厌，觉得冷漠，觉得不近人情。
大头鬼因为这事还被逗乐过，娇娇是比同龄人要更勇敢更聪明些，只是在这个还只能上幼儿园中班，字都还不认识几个的年纪，都可以上升到行为和三观这方面了——这可让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这次就是，娇娇一脸眼泪委屈地找大头鬼，就又是有关她妈怎么怎么冷漠。
“好了好了，”大头鬼将娇娇领到了旁边比较暗的地方，趁着没什么人往这边看，一把抱起了娇娇，让她玩着自己肉嘟嘟的脸，然后继续问，“现在能说了吗？怎么了？”
“刚刚……呜呜呜……刚刚放学回家……妈妈来接娇娇，娇娇就想吃那边老爷爷的茶叶蛋……”
娇娇抽抽噎噎地口齿不清地把一句话说完，然后吸了吸鼻子，大头鬼马上就大咧咧也不在意地将自己的衣服角撕下来了一块，递给了小女孩，让她先行擤个鼻涕。
“慢慢说，不着急，然后呢？是因为没带你去吃茶叶蛋的原因吗？”
“不是！”
大头鬼正中靶心地让娇娇把想哭的情绪变为了激动，“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幼稚的理由这个样子！我又不是小孩子！”
“……”
不是小孩子还每次都中招吗？
“那是为什么呀？”
“这几天天气热，我们下课的时间点太阳还很大，老爷爷那边的树也挡不了太阳，所以好像是中暑了……我也不知道……”娇娇重新回到了蔫蔫的状态，将脑袋趴在了大头鬼的脸上，“妈妈带我买茶叶蛋，就差一步走到老爷爷那的时候，老爷爷直接倒下了……”
娇娇的身体有点抖，有点发热，声音也难得地低沉了。
“那一锅的滚烫的茶叶蛋，还有旁边放着的奶都被压在了老爷爷的身体下面。”
“老爷爷是正面直接倒下去的，我看到他胸口都因为那些还冒着热气的茶叶蛋给烫红了……”
“我当时看到马上就要冲过去，拉着妈妈要把老爷爷扶起来，我还叫妈妈赶紧打120——爸爸妈妈还有老师都说过，又火就打119，遇到了坏人或者需要帮忙就打110，要是身体难受痛痛就赶紧找120……”
“那个老爷爷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娇娇抓紧了大头鬼的肩膀，一个没多大力气的小女孩现在的力度都能把大头鬼掐出痛感了。
大头鬼摸了摸娇娇的后脑勺，没有多说，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知道吗，妈妈直接拉住了我，强行把我抱起来，然后一脸冷漠带上了墨镜，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过去了……”
“我在妈妈怀里大叫大打，我说妈妈妈妈把我放下来，老爷爷晕倒了，我们要去帮他！”
“可是妈妈完全不理我，只是在我耳边说了句——会有人帮忙的，我们别管，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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