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款冬忙的快要死掉了是因为市里最近出了接连两个凶杀案。
其实在现在这种社会里，凶杀案并不少见，有无意的，有故意的，有预谋的，也有激情杀人，大部分很好解决很好处理，为了不引起太大的喧闹，大部分都是安安静静地结束了，只有当事人和当事人的亲属会知道，一般不报道，也不会因为这种类型的凶杀案让整个警局都忙成这种样子。
这次的两个凶杀案很特殊，行凶者都是当场逮到的，更甚者，有一个还是自首的。
两个人都是未成年，年纪还特别小，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
一个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一个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警局即使是马上抓住了犯人，这后续带来的问题都大得不得了。
未成年行凶本来就是一件很难定义的事情，杀人偿命理应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冠上了未成年三个字，就要同时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庇佑。
这是两起不好判刑的案件。
任款冬是负责人，愁的连续三天加起来就只睡了五个小时。
“副队，你知道那个小兔崽子有多嚣张吗？”
任款冬刚回警局，一个胖胖的，跑起来脸上都出油的小警察气哄哄地跑到他面前来告状，“这都第几天了，问什么都不说，就只会笑，这怎么做笔录！”
“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小鬼头，还不能怎么样他，这详细的作案经过不说出来，我们不好往下一个流程走啊！”
“我知道，兄弟，”任款冬被这人噼里啪啦一顿说闹的都头疼，即使是那杯极苦的黑咖啡都没能让他好好地打起精神，“还是要多辛苦你们，这件事，没办法，只能不停地问，实在不行——”
他往那个警察的耳边凑了凑，小声地说，“别让那孩子睡觉，用灯，你知道我意思……”
警局常用的一种疲惫问话法，把人带到审讯室，关上所有灯，就剩一个高亮度台灯，一直照着罪犯，找人盯着他，不许他睡觉，扛个最多三天，就什么都肯招了，这个招数很多警局都会用，但是一般都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大部分被抓到的罪犯都不会那么不识相。
任款冬说这话说的很认真，可是那个胖警察可不敢就这么认真地听进去，“他才十四岁……这不好吧，监控开着呢……要是被上头的知道我们是这么审讯一个孩子的……说不过去啊……”
胖警察可怂的不行，虽然他很讨厌那个小男孩，可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是谨记在心一点都不敢过界。
“啧，孩子孩子，十四岁的孩子，”任款冬接过了饮水机的一杯水，猛地灌了个彻底，然后用力将纸杯捏扁，毫不留情扔进了垃圾桶，眼底都是无可奈何还有厌恶，“把这些标签撕了，他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小畜生。”
任款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暴戾了，完全没个警察样，更像是个小混混。
胖警察看着他喝水，骂人，扔东西，然后摔门进入看押那孩子的地方的全程，都张大了嘴巴，有点不太敢眨眼。
这是？副队？
这样子，可真是不一样……
“还是不肯说？”
任款冬带着一身的烦躁气，一进去就把摆在孩子面前的水给打翻，“什么时候，用什么东西，为什么，挑一个，给我说了！”
砰的一声，他把那些整理成文档的证据打在了桌上，“给我清清楚楚说了，别惹事，你已经是被逮捕了，不可能脱罪的！”
“我知道啊，可我还是个孩子，未成年人保护法，你可不能用暴力对待我。”
小男孩打了个哈欠，很无所谓地看着任款冬，眼里还有嘴角都带着笑意。
“再说了，我都不说了吗，我不记得了，你们反正调查的也很清楚，”小男孩将那些证据都摊开，一个接着一个很感兴趣地看着，像是在回味一样，“她是被什么杀死的，什么时候死的，被捅了多少刀，不都知道吗？还问我做什么？”
变态。
任款冬看着小男孩，心里只有这两个字蹦出来。
“那是你亲妈！亲生的！”任款冬没忍住将他的衣领拽起来，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丝的愧疚，可是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我怎么混蛋了？你也说了，那是我亲妈，亲生的，又不是别人，我杀了怎么了？”
“我爸，还有那群亲戚都一个屁不敢放——”小男孩笑出了声，然后也不在乎任款冬拉着他衣领的手有多重，转了个头，指着旁边的墙壁，“你好好审审那一个吧，听说是自己过来自首的？啧，没用。”
任款冬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差点没把这小畜生直接给摔在地上。
“老任！”队长及时喊了他一声，将门打开，“出去，我来。”
这个十四岁的杀人犯，怕是一个反社会人格，任款冬松了松自己的衣服，想要让自己冷静一点。
和那个孩子比起来，太恶心了。
这个十四岁的男孩杀死自己的母亲理由简单的不行，就是因为她的教训让他觉得很烦人，他不喜欢被别人管着，也不喜欢看到自己的母亲天天到晚嘟嘟囔囔的那张嘴，所以就在一个晚上，刚上完课回来，在他母亲在厨房做饭顺便说了他几嘴之后，他走到厨房，随意地拿了把刀，从背后狠狠地捅了进去。
一刀，两刀，三刀，到最后的十四刀。
每一刀都直接穿过了那个可怜女人的身体，让她当场毙命。
任款冬现在都忘不了他跑出去追踪那个杀人犯的时候的场景，不高的个子，瘦弱的身体，嘴角挂着惯常的笑容，手里全是血，坐在屋顶的天台，惬意地看着天边的月亮，然后用那些粘在手指上的血在地面画着画。
杀人的画。
因为这个画面，任款冬简直都快被噩梦给逼疯了，太刺激，再联想一下他之后的态度行为，恶心的想吐。
另一个孩子就和他完全不一样。
他是好玩似的杀了人毫无悔改之意。
另一个，早有预谋，早有想法，最后的时间来临了，便拿起了刀，一刀砍下去。
可是这另外的一个任款冬实在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像对待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一样去对待。
这个十六岁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任款冬将自己的情绪缓了缓，然后一点也不顾及，在警局的大厅正中央抽了根烟。
“副队！”胖警察正好刚刚把一个老太太给领过去，作为另一个偷窃案的受害者，她看到任款冬跟个痞子一样地在这里抽烟，脸色未免有一点点的难看，瞥了好几眼都没能移开视线，“快把烟掐了！”
胖警察将老太太交给了另一个兄弟就着急忙慌跑到任款冬身边，像是之前他刚过来一样，这个时候那个胖警察倒是没有表现的很怂，一把从任款冬的嘴巴里将那根烟抽了出来，然后狠狠地在地上踩了踩，再用纸包住，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啧，”任款冬没忍住揉了一把胖警察乱糟糟的头发，“这个时候你倒是比谁都积极……“
“别打趣我了副队，”胖警察松了一口气地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梳理好，“问出什么了吗？”
他看到任款冬从那个地方出来，手上带进去的东西都没了。
“要是问出来了什么，我会这样？”任款冬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有些好笑地看着胖警察，“队长进去问了，那个小畜生……真他妈不是个人……”
任款冬想起那个才十四岁的孩子说的话就浑身来气。
“那孩子呢？还是安安静静的？”
任款冬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个让人恼火的凶手身上，所以把话题一转，问着另一个人的情况。
“还是那样，”胖警察提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明显情绪低落了，对一个杀人犯，他居然有了怜悯的表情，“就呆呆的，给他东西吃也不吃，给他水喝也不喝，渴极了才抿一口，这孩子真是……唉……”
太让人心疼了。
可是胖警察不敢把这句话堂堂正正说出来。
毕竟他真的杀了人。
自首报警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有自己的，也有他父亲的。
任款冬拍了拍胖警察的肩膀，踏步走向了那个十六岁孩子关押的地方，只是他没有进去，而是到观察室，隔着那面单面玻璃往里看，脸上的表情是说不上的复杂。
真的可惜了。
那个男孩长着一副清秀的模样，看起来颇有点学生白月光的感觉，听说学习还很好，如果正常的话，肯定在学校会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物。
不过看着就，很瘦很瘦，几乎就剩下皮包骨了，连衣服都撑不起来，空落落的。
脸上全是死寂。
任款冬看着就难受，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去抉择。
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他还记得他带着一队人马冲进那个凶杀现场的时候，这个孩子将凶器放在他父亲旁边，然后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身上的那些血迹擦干净，然后愣愣地等着警察过来。
等到他们进了门，他就对着这一群的人鞠了一躬，然后说，“对不起，可我必须这么做。”
这句话让那些破门而入的警察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他们从业这么多年没有遇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男孩子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还上前了一步，老老实实地伸出手，让他们将他拷住。
任款冬皱着眉将手铐拷在他的手上，然后就发现他的两个胳膊都在抖，而且衣服上的血好像还越来越多了。
他当时没怎么管，下意识觉得这个杀人犯的身上的血全都是他父亲的，就有点凶狠地检查都不检查，让人压着他去了警局。
那个孩子的父亲就这么凉透了的趴在地上，背上被捅了一刀，致命伤在胸口，两刀解决。
很精准。
等到现场都处理好了之后，任款冬就回去准备审问这个孩子，然后留了一些邻居询问一下周边的邻居，看看他们听到了什么动静。
任款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孩子不仅仅在被抓捕的时候很配合，审问的时候也很配合，他都还没来得及定策略——是凶一点，还是柔和一点，孩子在看到有人进来之后就开始讲了。
说话还有点结巴，但是针对性很强，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说完了。
“晚上吃完饭之后，他喝了酒，进了门，我趁着他在冰箱翻蜂蜜给自己解酒的时候，拿出一直放在我枕头下面的刀，一刀从他的背后捅了进去，他反抗，我再捅，然后正中心脏。”
“凶器我已经给你们放好了，那把水果刀。”
“我有预谋，早就想杀他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间，挑一天他没那么清醒的时候下手，就是今天。”
“死刑或者是几年，十几年的牢，随你们判。”
将这些警察需要知道的事情说完，他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任款冬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东西。
这个时候就有点尴尬，所以任款冬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看着那个男孩。
就是这么长时间的盯着，他才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为了避免吓到其他人，男孩子进了警局之后，他们的同事就随便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给他换下来，应该是干干净净的，可是怎么还有血？
而且这一次任款冬可以肯定，这个血不是外界沾上去，是他自己身上的，一直在渗血。
“你身上怎么了？”
任款冬以为是他在动手杀人的时候被他父亲反抗，然后受伤了，可是等他强行把这孩子的衣服扒下来想要让人进来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不是的。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几乎是一眼，看了那么一眼，任款冬就知道了。
甚至能把他的杀人动机给联系起来，串起来了。
这个孩子，十六岁的孩子，为什么会那么瘦弱，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黑眼圈，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
因为他全身都是伤，新伤旧伤，还在流血的，已经有疤的，光上半身就一大堆。
没有一块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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