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一夜，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周大林才迷迷糊糊睡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让外面的说话声给吵醒的。
隔着门，声音有些模糊，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是谁的声音，他还是能分辨出来。
那个周琦又来了，听动静还挺激动的。
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周琦这么早过来，肯定还是为让程晓去电子开关厂的事情。
他就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把门慢慢打开一条缝，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就清楚了。
从他们之间的对话里，应该就能判断出来，两个女孩昨晚是怎样决定的，到底是留下跟着他干，还是要各奔前程？
“你们怎么就那么相信他的话呢？”这是周琦的声音，“他留下你们，就是想着白使唤你们。光管你们吃住才花多少钱？他如果从外面雇俩接线员，一个人最少得给五百块工资吧？别傻了你们。
再说了，就这么个小小跑腿服务，能不能长久先不说，你们难道要打算在这里干一辈子啊？那大学不是白上了？你们可要考虑清楚，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电子开关厂才是可以干一辈子的岗位！”
“你小点声行不行啊？”刘璐就说周琦，“我们是不是在这里干一辈子，是我们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啊？我们就是在家待业一辈子，也不去你说的什么开关厂，这总行了吧，你满意了吧？”
这个刘璐，说话堵人还真有一套。
不过，听她说话的语气，她们已经打算留下来了，周大林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琦依然激动，但声音还是小了很多。
他没法不激动。程晓不去电子开关厂，他就一点机会没有。
“你们就是真想要自己创业，也得选对了人才行吧？你们如果跟个有实力的老板，将来有前途，我绝对不拦着你们。”他尽量压低声音说，“你看你们选的这个人吧，一副寒酸相，要什么没什么，弄这么个小买卖，将来能有多大出息啊？
他手里的钱绝对不会超过一万，还租房子住。这种人，连自己养活自己都玄乎，你们还指望他带着你们创业呢？这不笑话嘛！你们真是疯了！
真正的老板，你们是没见过。这都什么年代了？真正的有钱人，哪个没车没房啊？我爸只是个副厂长，还自己有辆上海呢。他可倒好，三十的人了，混的车都没有，房也没有，还不如我呢。我还有辆250摩托车呢。就他还想做买卖？连工资都没钱给你们发。
我说，你们这是那根筋短路了，让他给忽悠成这样，死心塌地的？”
听到这里，周大林就把门关严，转身回去，不听了。
emm……老子在你小子心里，就这么寒酸？
又在床上躺一会儿，他就穿好衣服，直接出去了。
以他自己的性格，这天越来越热，他早该穿大裤衩子光脊梁了。他租的这房子里面，只有风扇，没有空调。那时候家里装空调的人家，也确实没有几家。
可家里有俩女孩呢，而且，他还得尽量在程晓面前保持干净整洁的形象，只能穿运动衫了，拖鞋都不敢穿，得穿皮凉鞋，还得穿袜子。
没办法，程晓爱干净。形象上让她讨厌了，可就真没机会了。
看到他从屋里出来，外面三个人就赶紧和他打招呼，周琦还礼貌地问候：“周哥好！”
“啊，好，好。”他微笑着回答说。
尼玛，刚才还败坏我，这会我又好了？好个屁！
“晓琳呢？”他就问两个女孩。
程晓告诉他说：“晓琳姐说她今天眼睛消肿了，出去转转，顺便去买菜。早饭她做好了，我们都吃了，你的在锅里。她说等你起来了自己热着吃。”说到这里就问，“要不，我给你热热吧？”
“不用，不用，你们忙。”他客气着去了洗手间。
洗漱了，然后去厨房把饭热了，端到餐桌上来吃，边吃边和三个人说着话。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把话题扯到私家车上去了，这肯定是周大林故意的。
他就问周琦：“小周啊，你家里有车，也懂行。现在这市面上都有什么车啊？”
周琦似乎也想着故意在两个女孩跟前卖弄一下，就拿出一副行家的样子来说：“车多了去了，高中低三档的都有。高档的吧，个人没有买得起的，都是进口车，一般都是机关单位有。市府有辆林肯，听说一百多万呢。”
“那中低档的呢？我是说个人买车的，都买什么车？”周大林故意拿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来问。
周琦就回答说：“个人买车吧，得看自己的实力了。当然了，现在一般老百姓还买不起车。你像机关单位工资高的领导，会买个几万块钱的车。我家住的那个机关大院里，就有夏利、富康什么的，还有大发面包车。”
“这个档次就有点低点了哈？”周大林就评价说。
“这个不算低了。”
周琦心说，这个你能买得起吗，吹什么牛啊？
他反驳说：“毕竟现在能买得起这些车的，家里生活条件已经很高了，属于空调、液晶电视都有的那种。一般老百姓，能买得起摩托车的，就不错了！”
“哦。”周大林也不和他争辩，继续问他说：“那比这个高点的，还有什么车啊？”
“高点的，那就是普桑、雪铁龙一类的了，都得在十七八万左右。省城有款新来的合资车，尼桑，那个估计也得十一二万。普通老百姓一年，收入高的也就一万多块钱，不吃不喝攒十几年的钱才够买一辆车，肯定不会买。一般都是乡镇企业里发财的大老板，才舍得买这种车。我爸有个朋友，就是乡企的老板，资产有百十万呢，他有一辆桑塔纳2000，听说花了十八万多。”
周大林就又点头，接着问：“那你爸的车值多少钱啊？”
周琦回答说：“我爸那车是厂里的，都老掉牙了。厂里买了辆尼桑，淘汰下来，我爸才买过来的。不过上海是老牌子，现在也值个几万块钱，一般人家还是买不起。就是我那250摩托车，也是六千多买的，全市也没有多少辆。就算你攒钱买的起车，也烧不起油。我那车骑着上学，一月油钱就得好几十块。”
说到这里，他来了谈兴。
“咱们地方永远比不过全国。你看我爸那工厂，在全市都算效益好的单位吧？到了上边，尼桑就拿不出手了。上边全是一水儿的进口好车。所以呀，他们厂领导去上边开会，都不好意思开轿车去，怕掉价。他们就买一辆金杯面包，开那个去。反正面包算是公用车，看不出身份来，不会掉价。”
他说的这些，估计周大林听都没听说过。
你都穷的租房子住了，还冒充大款，吹搞什么大生意，忽悠两个小女孩。今天得让你见识见识，我周琦可是见过世面，你就少在我跟前吹牛，说什么买车吧。
“嗯。我也想买辆车。”
周大林却偏偏出乎他的意料。
“你也买车？”周琦笑着说，“别开玩笑了周哥。这车真不是咱们一般老百姓买的起的。”
他根本不信周大林有钱。
真正开的起车的有钱人，起码这穿着上，得是名牌吧？他爸没有那么多钱，浑身上下还是名牌呢。
穿着上不行，没法跟人家大老板谈生意呀。
周大林浑身上下的衣服鞋子袜子全加起来，都超不过一百块钱，连个名牌上衣的袖子钱都不够。
他跟两个女孩说要投资把跑腿服务办大，一会儿要投五十万，一会儿要投一百万，根本就没谱儿，纯粹是忽悠着她们白给他卖力气。
再想深一点，他兴许也是看上了这俩女孩当中的一个，十有八九也和他一样，看上程晓了，可又没法把刘璐这个电灯泡给弄走，只好两个女孩一块骗。
整个九十年代，改开搞活了经济，也滋生了一批利用改开初期大家眼界、见识有限，思想混乱的档口，钻空子，空手套白狼的大骗子。手里没有半文钱，就敢骗贷款骗工程，全凭一张嘴忽悠。
他爸在外面谈生意，接触的人五花八门，没少给他讲这些骗子吹牛逼的故事。
这个周大林，怎么看就怎么就像他爸给他讲过的大骗子。
只不过，他这会儿不是骗钱，而是想着骗色。
这家伙还真不自量力，三十多了还想打两个二十岁女大学生，而且是漂亮女大学生的主意。这也太离谱了吧？
不过这事儿也难说，美女谁不爱啊？这天底下，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多了去了，特别是在这事儿上。
不过他到底是打程晓的主意呢，还是打刘璐的主意，还是打算两个女孩一个也不放过呢？
原来周琦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今早上听了刘璐和程晓要留下来的原因，才想到周大林可能是个骗子的。
可他到底要留下两个女孩来骗什么呢？刚才和两个女孩说话，他还没想明白。这会儿和周大林说会子话，他突然就想明白了，周大林说要买车，这是故意在两个女孩面前显摆他有钱呢，这家伙和他一样，要骗色！
瞧这牛逼吹的，五十万一百万的，也就程晓和刘璐没见过世面，才会相信他。这种骗子，如今在社会上有的是。
这会儿又吹牛要买车了。好啊，这回你撞枪口上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戳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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