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织网
沉寂在黑暗中的房屋也被照亮了，一瞬间天空亮如白昼，美的让人忘记了那震耳欲聋的噪声，美的让人忘记了那浓重刺鼻的硝烟味，美的只让人想起它瑰丽无比的色彩、灿烂无比的光华。
零望着天空，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的记忆中也有一个男孩牵着她的手，陪着她踩着冰冷的枕木，背着她在寒冷的雪天跋涉，带她来到一个春天会开满美丽花儿的国度，和她一起在楼顶上看着灿烂的烟花。
那天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她简直不敢相信会有那么美丽那么灿烂的花朵开在天空上，她的眼里倒影着在天空中绽放的烟花，那时的她快乐的像个小疯子，在被烟花照亮的地面上又跳又笑，零号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笑着说还会都带她来看一次焰火，如今她真的再一次看到了，身旁却不是当年对她笑着的那个男孩。
路明非抬头向远处望去，零冰山般的面容从未像今天这样温柔，那一头俏丽的金色如同绽放在冰天雪地中的太阳花，烟花已经燃放完毕，天空中只剩下渐渐消逝的残烟，零淡淡地看向天空，空气里却不是那种刺鼻的硝烟味。
而是一种淡淡地花香，细细的碎屑从天空之中飘落下来，带着一阵阵微微的清香，这花香似曾相识，好像是记忆里那在极北之地摇曳着盛开的北极罂粟，嫩绿的花茎让人想起春天。
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女王殿下，而是多年前在那个寒冷的港口中眺望天空的小女孩。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迷蒙的细雨，像是如丝如缕的细烟，一片迷蒙的空气，细细的雨珠像是雾一样飘散在空气中，在零的身上汇集成细小的水珠，她的衣服很快就被这小小的一层雨珠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
湿透的金色额发贴在那张精致的脸庞上，那如同绸缎般的金色披洒下来，贴在衣服上，那一片淡淡的金色都被雨滴侵染得纤毫毕露，偏偏这时候黑石官邸的一盏盏灯也亮了起来，灯光照亮了夜色，也照在这一层蒙蒙的细雨之中，反射出一片瑰丽的彩色。
空气中浮起了辉煌的七彩，彩虹的光芒完全扩散开了，映在零脸上的瑰红色就仿佛是即将消失的夕阳。
女孩清澈透明的肌肤也蒙上了一层水雾，被这光芒映上一层微微的酡红色，零脸上的那一层坚冰融化了，脸庞显得更加柔和，就像是天山下皑皑白雪瞬间融化，露出那一抹动人的弧度，裙子黏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美好的曲线，让人眼前一亮。
她露在外面的肌肤素白得像是冰雪或者盐，但此刻水珠顺着那素白的肌肤上滑落，更添了几分清澈透明。
路明非咬了咬发白的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做了一个他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居然把零揽在了怀里！
零显然没有想到一直怂怂的路明非会突然这么强硬，直到被路明非抱在怀里是她才反应过来。
她只挣扎了一下，便安静了下来，把脸埋在路明非的环抱里，路明非闻到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们身边，那是犹如北极罂粟般清淡的异香，冰冷中透着温暖。
那是路明非此生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冰冷的雨水从那悠长蛮远的夜空下落了下来，雨很小，他和零站在黑石官邸的走廊上，紧紧地相拥。那是一座完全由黑色纹石砌成的走廊的围栏，雨点轻轻泼洒下落在官邸的木廊上、细密的水珠汇集成流重重击打在地上、无数水花四散迸溅，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多年后在他的回忆中只剩下萦绕在指间的温柔香气、那一抹令阳光也要妒忌几分的淡金色、以及怀中的那一点温暖的感觉。
时间好像被无限延长了一样，周围是白的干净的世界，抬头望前又是温暖的夕阳。
真美好啊，这世界——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情的话。
这时一双手放在了路明非的肩上。
“洪流要来了，哥哥，世间的一切都将在滔天的巨浪之中沉沦。你和你生命之中重要的人都将在那命运所化成的河流之中迷失——直到忘记彼此，忘记那些对你们来说很重要的人或事，你们只能默默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世界的尽头。”
有低沉的声音在路明非耳边响起，那个声音路明非再熟悉不过了，除了魔鬼谁的音调里能凝结着那么深沉那么绝望的悲哀？
就像是……悲哀了几千年！
路鸣泽！
“看呐哥哥下雨了，虽然我讨厌下雨，但是在雨中的世界是那么朦胧那么美好，像是被铺上了一层轻纱，可是谁也不会想到这场永不停歇的小雨将会化为灭世的洪流。”他金色的瞳孔燃烧着熊熊的火光，瑰丽的线条如万花筒般千变万化，嘴角有着一丝冰冷的弧度，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说不清是可怜还是嘲讽。
那一刻路明非的意识被那火光吞噬了。
如山崩海啸、天崩地裂般的悲伤涌了过来，就像是极北之地的冰山，在命运之中越积越高，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崩塌，那时的悲伤将会化作孤独的狂潮淹没整个世界，他就像地狱之中磨牙吮血的撒旦，带着对地狱之上所有生命的诅咒。
他狠狠地打了个寒噤，惊惧地看着路鸣泽。
“诶呀，当然只要哥哥你一开口说我要拯救世界就不会发生那些令人遗憾的事情了，世界还是那世界，顶多就是一个龙王被干掉了而已，只要四分之一生命，还有优惠政策。”
下一刻，路鸣泽脸上的悲伤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重新换上了那种欠扁的笑容，口气那叫一个真诚，说最后一句话是脸上就差没写上“买一赠一包邮啊亲”这几个字了。
“你脸上那副真·淘宝商业化笑容是哪来的？还有你他么推销会不会找时候啊你？没看见老子忙着泡，泡……”路明非松了口气，随机大怒，对着路鸣泽破口大骂，但不知为何声音越来越小。
“安拉，淡定淡定，只有对把妹完全没有信心而且对于会不会被那妞儿干掉心里没底的人才会说话声越来越小啦。”路鸣泽喂喂侧身，免得被路明非的口水喷到。
“嘻嘻，温香暖玉抱满怀的感觉怎么样啊？可是她很冷啊你不觉得吗哥哥？和她在一起不会感受到冷冰冰的么？一点温度都没有，这种女生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要当嫂子我可不愿意，真该死啊，不如现在就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路鸣泽表情瞬间又变得狰狞起来，拉扯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想干什么？”路明非紧张起来，他绝对相信路鸣泽一定做得出来，魔鬼不高兴的时候，笑容可爱又狰狞，慢慢地磨着牙齿，这时候的他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会做。
“唉，说真的哥哥你现在这种‘不论怎样都要守护她’的言情小说套路真是逊毙了……而且……哥哥，我最讨厌你这一副别人比我甚至比你还重要的模样了。”路鸣泽轻声说，明明听起来是那么磨牙吮血的话语，但在他的嘴里说出却是那么地轻描淡写。
“算了，哥哥，在你绝望之前，我还是给你一点希望吧，不过只有一点哦，要抓紧了不要让这一点希望也消逝啊哥哥，到那时，连这一丝希望都失掉的你，将用绝望来为这个肮脏的世界送葬！”路鸣泽突然大笑。
那笑声中包含了沉重了几千年的悲伤与孤独，此刻全然释放出来，那是何等地绝望啊。
他们迈着渐欲无力的步伐穿越悠长的甬道，可周围仍然是无尽的黑暗；紧紧抓住彼此手中的最后一丝光明却又看着那光明在自己绝望的目光之下缓缓消逝；几千年来只有指尖停留的那一丝温暖……
那孤独，就像是山一样压在他身上，此刻他又恢复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眼睛里的孤独可以淹没世界。
“哥哥，像你这样用一点点一点点积攒的希望所点燃的卑微的火光是没有资格照亮黑暗的，只是徒劳地让烧掉自己所剩无几的希望而已，当最后一点希望也化为灰烬的时候，就像火柴一样，所有的火柴终究都是要熄灭化为灰烬的，不是么？”
“虽然它们也温暖了那么一瞬间，可是还是会消失的对不对？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在燃尽自己的一切之前，点燃另一根新的火柴，把希望的火种传下去，然后堙灭消逝。”
“那么哥哥为什么不把火柴放在一起，把火种一次性点燃，爆成一团绚烂而又伤感的火花呢？哥哥，为什么不点燃你的火柴呢，你的火柴就是生命啊，把生命燃烧殆尽就会照亮黑暗就会温暖周围你想守护的人就不会感到孤独了啊哥哥！”
路鸣泽的声音越来越快，每个字每句话都如疾风骤雨；最后他每说一个字的速度都像是带起了赫赫的风雷。
每说一句他的脸上的悲伤和愤怒就浓重一分，最后他的悲伤和愤怒充斥整个精致的面庞，他的瞳孔如赤金般闪亮。
“等等！路鸣泽……呃，零。”路明非刚要说什么，却惊讶地发现面前又是另一个人。
零冰冷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时他的姿势就很耐人寻味了，他嘴唇微张，低下头向零小巧的脸凑了过去，一副要试探初吻的样子。
而零则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如一面镜子般倒影着路明非的窘迫的身影，路明非在零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束手束脚的自己。
零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微恼的声音传来：“你抱够了没有？”
路明非愣了一下，脑子里转过千般念头，但还是把零放下了，零注视了他一秒钟，转身走向黑石官邸，只留下路明非一个人呆在原地。
若有若无的小雨仍然在下，他看着她的侧影，不知道是不是橘红的灯光映照的缘故，零素白的脸上罕见地留着一抹红霞，在她冰冷的俏脸上平添了几分温馨，就像是在冰雪中绽放的花朵。
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他木然地向前走去，僵硬的四肢在这黑暗中漫无目的的前行，却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他就像是被操纵的木偶，被上面的那一双手操纵着，那双手的指尖是无数的丝线，那丝线的名字叫做『命运』，他们操纵着他走向自己所不愿面对的命运，无数次的挣扎无数次地绝望。
面前的一切就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他仿佛在那无尽的噩梦之中沉眠了几千年，渴望苏醒睁开眼睛却是无尽黑暗，真冷啊，冷得让人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在那晨晨无边的噩梦之中，只有他孤独一人。
他便在这黑暗之中孑然独行，然而周围除了黑暗，竟是无路可走，于是他冰冷他孤独他绝望，就算他化为灰烬也要点亮这一点光明让自己温暖起来，哪怕为此将整个世界与他一同埋葬也在所不惜，即使脱离那无奈的命运堕入绝望的深渊他也不会忘记最初点亮的这一点光明！
“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没有人关注的地方，谁告诉你黑暗的尽头是光明？深渊的尽头是黑暗，黑暗的尽头……只能是堕落。是什么让你在堕落前坚持光明？不过即使是这样，你的一线光明……有怎么可能把你从这么深的绝望中救出来呢？”
他错了，不只是他，每个人都是傀儡，被束缚在这张名为『命运』的蛛网上，越挣扎它缠得越紧，你的挣扎也是命运，你永远不能自由。
或许历史上也有过反抗命运的人，但毫无疑问，所有妄图脱离命运的人，最后都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曾经的东西早已被命运的齿轮碾为齑粉，你终将迷失在滔滔的命运长河之中。
一切都像是被设计好一样，被命运的丝线牵动着，走向自己的结局。
那命运的丝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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