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四海阁阁主是一位老奶奶。
就是安排季默、泠小岚去北野参加‘九死一残’人皇试炼的幕后黑手。
吴妄初得炎帝令、为神农前辈盖新家时，曾在神农前辈召集人域高层议事时见过那老妪的身影。
当时那老妪直接出言顶撞神农前辈，而可怜的岳父大人因寿元无多，只能忍耐。
之后，神农前辈延寿成功，回返人域直接撤换了前任四海阁阁主，严令禁止四海阁再搞什么气运试炼。
这就是吴妄那句‘现任还是前任’的因由。
若是前任四海阁阁主，吴妄就直接拿出自己的炎帝令，免得被对方‘失手误杀’。
若是现任，那倒是可以见一见。
——其实听传声就能断定对方是个男人，但吴妄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只听得阁楼中安静了片刻，那传声再次钻入吴妄耳中：“贫道刚担任四海阁阁主之位不久，应当是现任。”
“得罪了。”
吴妄拱拱手，给了林素轻一个‘安心就好’的眼神，缓缓推开面前屋门。
一位面容清瘦的老者站在中堂前，身周道韵轻轻渺渺，白发苍髯又面容红润，束高冠、着青袍，只是站在那，就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仙家气质。
吴妄做了个道揖，笑道：“晚辈的行踪，还真是瞒不过四海阁。”
这阁主含笑颔首，温声道：“贫道道号风冶子，未经熊少主应诺就进入此地等候，失礼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哈哈哈哈，前辈也是不想让我身份暴露，是我该感激前辈才是。”
吴妄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是没有任何紧张拘谨之感，笑容也是颇为爽朗，大步走到主位前，与走到客座前的风冶子一同入座。
这位前辈没直接坐在中堂主位等他回来，吴妄已是明白，对方今天应该是有所求。
林素轻对风冶子微微欠身施礼，转身去一旁沏茶，动作也是颇为自然。
跟着少主久了，见到人域排前五的实权人物，也没觉得有什么紧张感。
‘比面对苍雪大人时的压力小多了。’
风冶子扶须轻笑，宽袍衣袖拂过，已是在阁楼内布置了一层结界，显然是不想让接下来的谈话被任何人听去。
他言道：“熊少主这般年纪，直面凶神就没有半分怯弱，当真是令人赞叹。那刘百仞见了我就是各种说道，贫道的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刘阁主谬赞了，”吴妄笑道，“我北野男儿也有一股不服天地的劲头，只信奉星神大人，那什么鸣蛇就敢自称为神，实在可笑。”
“哈哈哈，”风冶子抚须赞叹，“星神于北野还算柔和，只是禁锢了北野氏族壮大的路径，不允北野生灵修行。
真说起来，熊少主竟能走通修仙之法，着实令人惊讶。”
“不过侥幸罢了。”
吴妄眯眼笑着，又道：“前辈能担任四海阁阁主这般重任，又深得神农前辈信任，自是那非凡超俗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见当真风采不凡。”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各自朗笑几声。
不远处端着茶杯而来的林素轻微微抿嘴。
‘大人物之间的交流，都充斥着虚伪的称赞吗？一点都不真诚。’
她露出几分得体的微笑，端着托盘到了那风冶子身旁，轻声道：“前辈请用茶。”
“多谢林姑娘，”风冶子温声说着，又做出眼前一亮的模样，笑道，“这位林姑娘骨骼清奇、目中灵光满溢，竟是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
言说中，风冶子拿出一枚玉符。
“贫道此处，有一本《天凰生香诀》，看来是与林姑娘有缘，不知林姑娘可有兴趣学一学？”
来了，好一招【投石问路】！
林素轻自是不敢直接接下，而是看向吴妄。
吴妄笑道：“长者有授，不可推辞，素轻你刚好缺一本上乘的修行功法，风冶子阁主给的定不会让你失望。”
“是，”林素轻软绵绵的应了声，将玉符接过，对风冶子欠身行礼，“多谢风冶子前辈。”
风冶子含笑点头，已是听到了回响。
待林素轻走后，风冶子轻轻一叹，面色有些阴郁。
吴妄顺势接话：“前辈，可是那北境战事不稳？”
“自是稳固的，”风冶子叹道，“陛下亲自坐镇北境，我人域无数儿郎在北境浴血杀敌……”
“前辈，”吴妄正色道，“这里无数儿郎，换成无数英雄儿女比较妥当。”
“对，对，军中半数为女子，是我言语失措。”
风冶子重新组织了一下言语，道：
“只是熊少主也知，法宝、法器用的时间久了，自会有耗损。
人域与北面天帝之战自古而来，持续了漫长岁月，人域之内的宝矿宝材已被采了大半。
正因此，陛下才成立了我们四海阁，以丹药、法器、粮食等物，在九野之地换取宝矿灵草。”
“是，矿不够了吗？”
“不错，”风冶子微微一叹，“今日登门造访，就是想请熊少主通融一二，让那北野矿盟多给我们一些份额，我们可加价购买。”
吴妄沉吟几声，道：“前辈既然找到我，应该是在北野探明了我的身份。”
风冶子含笑点头。
“这个忙，我可以帮，”吴妄缓声道，“来人域之后，我也见到了人域的困境，我虽是北野人族，但也愿帮人域一把。
能加多少价？”
风冶子差点被晃了腰，道：“这个……半成。”
“莫要误会，”吴妄正色道，“人域若是不加价就拿走大量矿产，北野容易被天宫责难。
外面不同于人域，也没有人域这般能对抗天帝的实力。
且矿盟之中，只有大浪族和我熊抱族两家氏族是以人族为主体，百族皆有。”
“理解，我们都理解。”
风冶子叹道：“人域也只是想在此地安稳求生，无意挤压百族生存之地；这样，加一成，如何？”
“半成足够了，只是要个价高者得的名义。”
吴妄笑道：“我如果趁着人域面对凶兽潮发不义之财，也愧怍人族。”
风冶子目中神光闪闪，笑容变得自然了许多。
言说中，吴妄自袖中取出一枚扳指，用法力推给风冶子。
“将此物拿给矿盟值守的主祭，不必多说，他自会将给人域的购买份额，在此时的基础上，提升三成。”
“哦？”
风冶子如获至宝，将这扳指握在掌中。
“多谢熊少主！”
吴妄笑道：“前辈客气了，北野也没吃亏。”
“这个，”风冶子话语一顿，又道，“咱们两边，可否定一个长期的约定？人域有粮，有丹，有药草，也有法器法宝，可源源不断给予北野供应。”
“这些跟矿盟商谈就是，”吴妄道，“我此时不在北野，也只是一家氏族的少主，可不能当家做主。
不过，你拿着这扳指给他们看，他们应当不会拒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冶子扶须大笑，将那扳指收入袖中，又摸出了一只宝囊。
他道：“生意谈完，贫道就不藏着掖着了，此前不拿出此物，是怕让人觉得，熊少主是收了贫道好处，才多给了份额。”
风冶子抬手轻轻一推，那宝囊落在吴妄手中。
“这是何物？”
“熊少主打开看看。”
这储物宝囊并未施加禁制，吴妄用手指撑开，瞧了眼其内的宝物，不由眼前一亮。
那是一副全身宝甲，自脚趾到头盔都严丝合缝，头盔之上也有面甲。
这宝甲呈亮金色，其上有细致的金片，若仔细对比，这金片与吴妄激活星神血脉时的金龙身鳞片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风冶子压低嗓音，小声道：
“此甲乃陛下亲自下令，召集人域十二位炼器大师锻造七七四十九日，所用宝材都为极品，穿戴在身可抵神兵利刃，不必给它法力，也可抵天仙之下的攻势。
其妙用无穷，熊少主可自行摸索。
陛下还让贫道给熊少主带个话……直面凶神之事，他知晓了，老老实实提升自身实力，不必操心旁事。
若是下次陛下见熊少主，熊少主还未成仙，那他可就琢磨琢磨如何定娃娃亲了。”
吴妄眼一瞪，起身喝骂：“他敢！”
风冶子当场愣了。
吴妄也意识到自己话语太强硬，扯了个笑脸，温声道：“我是说，神农前辈岂会是那般言而无信的老前辈？”
风冶子扯了个难看的微笑。
传闻中，小金龙深得陛下喜爱，两人宛若爷孙一般……
这传闻八成是真的了。
“咳，熊少主可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对贫道提一提。”
“熊少主没了，无妄子还有。”
吴妄道：“我需人域修行功法，此事劳烦阁主转告人皇陛下，他自会明了该给我哪些功法。
还有，十凶殿现在似乎盯上了我，我在人域施展祈星术受限颇多，祈星术威能不过媲美真仙境的仙法……”
风冶子立刻道：“贫道有个弟子，而今修为也是天仙境后期，贫道回去便派这个弟子来道友身旁贴身护卫。”
啊这，天仙境后期，就不能大大方方派个超凡过来？
人域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十凶殿就算有超凡高手，通常也不敢露面，有个实力接近他们灭宗大长老的高手做护卫，也能安心许多。
吴妄含笑拱手：“那就多谢前辈体谅了。”
“熊少主今日相助，可是帮人域缓了一大口气，是贫道谢熊少主才是。”
“哎，前辈见外了，不如留下喝杯薄酒？”
二楼楼梯旁静静坐着的林素轻立刻起身，赶到吴妄身旁。
一般来说，听到这种对话，已是主人家送客之意。
果然，那仙风道骨的老者笑道：“不了不了，贫道还要马不停蹄赶去北境，安排人手奔赴北野！”
……
四海阁阁主怎么走的，吴妄并没能看明白。
这老者走出阁楼后，身形便化作一团云烟，于微风中缓缓消散，完全没有惊动坐在远处凉亭中看书，并嘿嘿贼笑的杨无敌。
大概，这就是高人吧。
“呼——”
吴妄吐出口气，整个人松垮了下来，“跟这般高手打交道，真够累的。”
林素轻嘻嘻笑着，随手关了屋门，还道：“这位前辈当真是仙风道骨，真正的神仙中人呢。”
“仙风道骨啥？”
吴妄摇摇头，嘀咕道：“嘴上都是仁义，心底都是生意，若是我刚才答应加价一成，这宝甲就捞不到了。
咱们的人皇陛下，那可是从不吃亏。”
“呀？”
林素轻有点疑惑，纳闷道：“不是听说人皇陛下很慈祥吗？”
“嗯，慈祥，可慈祥了。”
吴妄瘫坐回了木椅中，嘴角一歪，“你见过能把我这么优秀的后起之秀，绑在树上吊着打的慈祥老者？
我给他搞了一点点茅厕之朝露，这慈祥老者就摁着我揍了三个时辰！
还不用法力，还不打要害！就让我生疼！疼过劲了还给我用顶级疗伤丹药！
他慈祥？呸！”
林素轻顿时‘鹅鹅鹅’笑到捧腹，又将那《天凰生香诀》玉符拿出来。
吴妄却示意她自己收着，笑道：
“这应该是适合女子修行的功法，就算不是顶级功法，也应是一流修行法。
今天开始就改修此法吧，你修为低容易改，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不要自己胡乱参悟。
你如今资质已经不错了，今后说不定也能成一方高手，跟我出去也不必像今日一般，遇到危险必须让人护送你先离开。”
“哦，”林素轻将玉符收起，对此也没什么感觉，“成仙，那已是不敢奢求了。”
“想象力，”吴妄手指在自己脑袋旁晃了晃，“你要有想象力，修行去吧，我接下来也要好好修行一段时日。
元婴境，在人域当真还是太弱了些。”
林素轻答应一声，哼着小调飘去楼上。
吴妄则将此前缴获的众多瓶瓶罐罐拿了出来，挨个感受了下，兴致缺缺。
都是稀释过的凶神血，蕴含的精华相当稀少。
聊胜于无，也就一般。
随后又将那套宝甲拿了出来，左右翻找，竟然没找到布扣，这宝甲浑然一体，竟没有半点缝隙。
这？
从头盔这里钻进去啊？
吴妄想到了自己前世看过的一些文学作品，咬破指尖，滴了两滴血在上面。
毫无反应？
楼梯口，林素轻探头出来，小声道：“少主，我听人说起，一些高阶仙宝都需要用元婴炼化，收入灵台。”
吴妄：……
“你懂什么。”
少主大人挺着脖子，嘴角露出少许阴森的微笑：“这叫血祭。”
林素轻噗嗤笑出声来，在二楼一阵跺脚，好生吵扰。
吴妄额头满是黑线，差点上去教训她一顿。
看来，确实该让老阿姨吃点苦头了。
吴妄摇摇头，一边琢磨怎么整人，一边拿出几颗水晶球，在周遭撑起了一片结界。
随后他盘坐在金甲前，先用神念浸润，随后元婴自胸前缓缓飞出，与那金甲之间连起了一根根金线。
阁楼内金光大作，却又很快隐去，同样没有惊动外面抱着书册，嘿嘿直笑、面色通红的杨无敌。
好家伙……就这护卫？
吴妄将那金甲收入灵台后，背着手飘然到了杨无敌身后，没有惊动杨无敌，只是在他耳旁小声说了句：
“你后年的供奉没了。”
这光头壮汉浑身一僵，差点当场哭出来。
吴妄已是负手飘远，带着几分心满意足的微笑，朝灭宗落宝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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