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首府洪都……
布政司衙门口，数十位目光冷冽的军士手持长枪，无声矗立于夜色之中！
街道左右两侧，则被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轿撵所占据！
“哐哐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年过五旬的打更人行至路口，罕见如此阵仗，忍不住探了探脖子向里张望，不想却招来一顿训斥！
“大晚上哐哐个不停，耳朵都它么被你震聋了，…滚开！”
尽管憋屈，然而民不与官斗，早已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打更人当即摧眉折腰道，“小老儿无意冒犯，还望官爷恕罪！”
一声官爷，虽说让身为某位知府随从的壮汉极为受用，却也不敢受领！
但言语倒是和善了许多，“某算哪门子官老爷，那些个真正的官老爷，如今正在布政司议事呢！”
“若是不小心惊动了他们，可就没俺这般好说话了！”
“看您说的，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您随侍官老爷左右，前程自然不在话下！”
打更人拱手奉承了一句之后，转身离去的身影，透着些许萧瑟
“哪像小老儿这般，唉……”
“谁说不是呢！”
优越感往往来源于对比，些许疲惫瞬间消失，下颌朝天的知府随从，自然也不例外！
与之相比，布政司后堂中济济一堂的官老爷们，却是相对…含蓄的多！
“大人，我江西堂堂一省之地，大小数百官员，竟只分得区区两百六十七万两？”
袁州知府韩培基一语道破了在场所有人心声，“这……这份额未免也太少了点吧？”
放眼历朝历代，倘若要天下官员慷慨解囊，齐心协力办一件事，几乎等同幻想！
奈何有众筹灭倭的珠玉在前，多达数十处的金银铜矿早已为世人所知！
同为朝廷命官的他们，平日里虽动辄来上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灭国屠邦，掠夺他人之财，绝非君子之道也！
然而今日，他们却恨不能仰天咆哮一句：这份额，能不能再多点？！
我江西承宣布政司人杰地灵，实为富庶之地，不差钱！！！
临江知府古万同起身声援道，“此番朝廷开海，放眼天下，实乃亘古未有之盛事，之盛举！”
“今有幸参与其中，与日月同辉，实乃我辈前所未有之荣光，即便为此掏空家底，散尽家财，卑职等也在所不惜！”
话罢，古万同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请大人成全！”
对此，在座的众官员无不暗自翻起了白眼：明摆着一本万利的买卖，你古万同自然不嫌多！
尽管暗自鄙夷，然而下一刻，在座的众官员却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呼啦啦站起一大片！
“古大人所言，实为卑职所愿，还望大人成全！”
“都别站着，坐下说话！”，布政使王恕抬手往下压了压，无奈苦笑道！
“尔等一片拳拳之心，本台何尝不知，奈何两京十三省众同僚，皆有为国效力之心！”
“两百六十七万两于各承宣布政司而言，即无偏袒，也无偏爱，大家伙一视同仁！”
眼见各地知府那肉眼可见的失落之色，身为江西三巨头的提刑按察使房安，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竟突兀道出一句，
“我说诸位，难不成你们就如此有把握，此次众筹出海，定能赚钱？”
此言一出，几乎令在场所有人的眼角同时一抽！
见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且目光怪异，平日里本就不苟言笑的房安当即脸色一黑！
好在王恕及时化解了尴尬，“世间哪有绝对的事儿！”
“无非是我等身居庙堂之上，时时刻刻想着替朝廷，替天子，替这天下万民，尽绵薄之力罢了！”
往脸上贴金的话谁都喜欢听，众官员正待齐声附和，不曾想都指挥使宋朝用却是个直肠子，且素来不喜文人那矫饰的做派！
当即大声囔囔道，“说来说去，无非是咱大明上下，齐心协力筹些本钱，出远门去赚取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蛮夷们的银子罢了！”
“再者说吴大帅点石成金之能，普天下谁人不知，有他出谋划策，有陛下坐镇中枢，有我朝雄师护航，必定稳赚不赔！”
说到稳赚不赔这句话，宋朝用看了一眼向来看不顺眼的房安，而后总结道，
“事就是这么个事，大家伙今儿个坐在这，也无非是关起门来商议一下，陛下给咱们省的份额，究竟该怎么分！”
话说的太过直白，难免令人尴尬！
众官员纷纷端起茶盏，用衣袖遮掩脸上那骤然浮现的一抹羞红！
唯有房安脸颊跳动了一下，针锋相对道，“海上大风大浪是常有的事，谁能保证……”
“谁都不能保证！”
房安抢过话茬，直戳房安的心窝，“陛下说了，众筹本就是自愿的事儿，你若是害怕大风大浪，不投便是！”
“何必诸多废话！”
身为江西三巨头之首，眼底泛起一抹笑意的王恕，向来扮演着居中调和的角色！
“海上大风大浪，的确是常有的事，房大人也不过是出于一片好意，给大家伙提个醒罢了！”
言罢，王恕缓缓起身，直面众人，“借用宋指挥所言，此番众筹，凡我省众官员，包括胥吏在内，皆可参与其中，也大可置身事外！”
各府首脑未及回应，宋朝用再次看向对面的房安，阴阳怪气道，
“这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房大人的那份，宋某接了！”
面对宋朝用的挑衅，房安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还是别的缘故，当即恼羞成怒道！
“房某便是变卖祖上积攒的所有产业，也定要在旬月之内，筹集白银十万两！”
“与国，与陛下、与天下众同僚共襄盛举，房某，何惧之有！”
“咳咳……”
王恕轻咳了一声，含笑摆手道，“变卖所有祖产就不必了，有这份心意就成！”
“所谓众筹，也就是上下官员，人人有份的意思！”
“风险也好，得利也罢，唯有雨露均沾，……方能无往不利！”
说到最后，王恕再次起身，直视众人，“否则，不过区区万万两，凭吴学士的能耐，哪有我等为国出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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