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网上依旧很热闹，无数夜猫子在刷微博，围绕着狄蔚然和萧腾等人的八卦谈论得热火朝天，可萧腾没空搭理，他安安静静地讲着电话，竭尽所能地劝慰自家老妈，说顾笙箫不喜欢他，跟她当年拼命在她面前吐槽他没关系。
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说着，他不知道固执的宋老师有没有被他说服，但他似乎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生得一副好皮相，才华横溢，好脾气，且很会赚钱的男人，不止他一个，真的喜欢顾笙箫，也能保证她生活安然无忧的好男人，大概也不止他一个。
时至今日，他始终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他的千万般不喜爱。
她是真的不喜欢他。
所以，他或许真的该就此放手，彻彻底底放手，还她一片自由安宁的世界。
突然有些恍惚，可耳边又突然传来宋老师语重心长的请求：“萧腾，你能不能把那姑娘的联系方式给我？妈想……找她聊几句……”
事已至此，她还能再跟顾笙箫聊什么？求顾笙箫可怜可怜她这个长情又死心眼的儿子？还是想让她干点什么？萧腾泛红的眼眶中闪过一丝嘲讽，丝毫不肯心软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妈，还是算了吧，我已经答应她，还她自由安静，以后不会再打扰她，所以你也没必要再去找她聊什么。”
“可是……”宋慧玲不太甘心。尽管萧腾已经很努力地掩饰伤心，可血脉相连的母子之间有心灵感应，她这个当妈的人，又怎么感受不到？他分明舍不得，为什么不再争取？
“妈，没关系，我没事，”萧腾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洒脱，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伤心欲绝，“我不就是失恋了嘛，这种事不是挺常见的嘛，没什么大不了。”
“……可你……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他还有以后吗？他能想到的未来里，明知道她就在那里，可他却无法以他梦寐以求的那个身份走到她身边，他大概会成为一具表面若无其事却在阴暗处滋生出无限嫉妒的骷髅架子。
萧腾闭了闭眼，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劝说电话彼端那个含辛茹苦生养了他又为他忧心忡忡多年的女人，“……妈，你放心，我没事，无论离了谁，地球都会照常转动，我离了她，也会努力过好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再遇到合适的女人，我会努力跟对方试着相处，我会让你得偿所愿，你想要儿媳妇，我就努力给你找一个，你想要孙子，我也会让人给你生……”
“可是儿子，我们催你结婚，不是为了自己得偿所愿，也不仅仅是为了孙子。”
随着他仿佛发誓般的话语一字一句落下，六百多公里之外，布置简洁的独居教职工宿舍里，宋慧玲潸然泪下。
都说母子连心，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自己的儿子，一直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苦闷与失意？宋慧玲胡乱抹了把眼泪，嗓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哽咽与颤抖，万分揪心地说：“儿子，这些年，我跟你爸一直催着你找对象结婚，就是想让你早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你，我们都希望你快乐，不希望你孤单寂寞，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我跟你爸，我们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还得你自己，你如果不快乐，我跟你爸怎么可能会高兴？对我们来说，你快乐，才是最最重要的事，你知道吗？”
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都浸透在这番令人揪心难受的话语中，使得一滴眼泪自孤身坐于床头的萧腾眼角缓缓滑落，他唇瓣嗫嚅着，可过了好半天都没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能咬着牙对母亲说，他以后会听话，会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生子！
他这人向来重诺，几乎言出必从，亲口作出的承诺，一定会履行。
可一直盼着他结婚生子的宋老师却哭着告诉他，他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他如果不发自内心快乐，一切都无济于事，他不必为了结婚生子而结婚。
于是他这一刻终于知道，原来在父母心中，儿女的快乐更重要。
如果他真的不快乐，他们不会强迫他，不会让他为了他们违背自己的心意。
对父母的亏欠，好像又更多了，多到他永远都不可能还清。
电话里，心里仿佛被谁狠狠揪了一把的宋慧玲，已经转移了话题，她像每个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母亲那般，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生活中的种种，双眼酸涩泛红的萧腾静静地听着，一颗心也像被谁伸进去狠狠绞了一把。
于是无论宋老师再叮嘱什么，他都从善如流地说好。
宋老师让他注意休息，别老是熬夜加班，他比从前更顺从千百倍地说好。
宋老师说天凉了，让他注意保暖，外出要多穿点衣服，他也说好。
宋老师说钱没了可以再赚，没必要对自己太抠，该吃好就多吃，该喝的时候也应该放开了喝，他也想都不想就说好……
……
宋老师如往常那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他统统都说好。
说到最后，她还说，找对象这事不能急，要随缘，得遵从他的内心，他如果不快乐，就别勉强，她不会怪他，他爸跟她一样，也不会怪他。
萧腾气息滞住，顿了好几秒才说：“……好。”
挂了这通讲了将近大半个小时的电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手把手机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不去管一通接一通的未接电话，也不管微信和微博图标上那鲜红的99+，兀自靠坐在床头，睁着眼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去收拾几乎摆满了一整张餐桌但其实没动几口的美味菜肴。晚上温度太低，暴露在空气中一个多小时的菜早已经凉透了，萧腾静静地望着顾笙箫亲手做的那一盘盘菜，忍不住又坐到了餐桌边。
这些菜虽然已经凉透，但味道仍然很不错，萧腾一口接一口吃着，带给肚子里一片冰凉的同时，也带进去满肚子苦涩。
几乎吃到撑了，萧腾才被迫放下筷子。
一米二乘两米的大餐桌上，足足摆了将近二十盘菜，萧腾一个人再怎么吃也吃不了多少，他望着那一大桌子不见少的菜盘，怎么都舍不得直接倒掉，只能从厨房找了一摞打包盒，一盘一盘打包好，再尽力塞进冰箱里，留着后面慢慢吃。
一个人默默忙活，过了许久才去卫生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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