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只是随口一问，别无他意。但张清扬早就打算把珲水的问题如实向她汇报，笑道：“我这次不是以纪检工作人员的身份去的，但还是发现了违法乱纪的事情啊，这件事必须向您汇报，虽然我交给双林省内自己处理了。”
“哦，还有这事？”
“您听我汇报……”张清扬一五一十地汇报着，说完情况之后，话峰一转，很无奈地说道：“这么大的案子，按理我们监察部是可以直接介入的，但为了农业改革示范区着想，我不得不低调处理，部长，请求您的理解。”
陈洁知道张清扬的良苦用心，微微颔首道：“你的处境我明白，清扬，你能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就很知足了。从大方向上来讲，你做得对。”
“无奈之举啊！”张清扬摇头苦笑，抬头望向摇远的天边，他在想马中华应该回到双林省了，他现在应该正开会商议此事吧？父亲刘远山在双林省长一事上等待着机会，自己又何偿不想在珲水的危机当中混水摸鱼？他发现了这件事，马中华在处理时就应该考虑他的感受。曾经珲水班底的干部是否能借助此事得到一些实惠？
张清扬猜得没错，现在的马中华正在与几位常委召开碰头会。
虽然马中华把整件事情摸得差不多了，但回到省内，并没有马上召开常委会，而是召集相关常委召开碰头会。碰头会与省委常委会不同，不会宣布任何文字决议，这种小范围的碰头会，起到的只是相互勾通、了解的作用，官场中常讲的“会前通气”是也。
像珲水的案子，如果不事先定好调子，谁也不好拿到常委会上去议。表面上看这几年政治民主进步，其实那些有争议的议题基本上都在碰头会上解决好了，这其实是一种政治手腕的进步。
碰头会由省委书记马中华主持，参加碰头会的几位省委常委分别是省委专职副书记邓志飞，省委副书记、省政府主席孙常青，省政府常务副省长秦朝勇，省纪委书记段秀敏，省委组织部长马元宏。接到通知参会的常委除掉邓志飞和秦朝勇外，都感觉有些意外。这段时间双林省并没有出现重大事件，马中华一直带着邓志飞在京城活动，这怎么刚回来就召开碰会头，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勾通？
大家都坐齐了，马中华清了清嗓子，很温和地说道：“同志们，今天把你们都叫来，只商量一个议题，那就是有关珲水农业改革示范区出现的问题。不久前内务院工作领导小组在珲水调研时，张部长发现了一件事，现在请朝勇同志说一下。”
秦朝勇点点头，环视众人一眼，简要地把珲水耕地造假案件向各位讲了一遍。众人面面相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县城会爆出惊天大案，难怪马中华如此谨慎了，这要是传出去，双林省都会蒙羞！秦朝勇在讲解的最后总结道：“我想大家都在怀疑事件的真实性，在此我可以保证事件基本属实，包括陈涛的作风问题……我偷偷与多名当事女子聊过，她们实名举报。”
等秦朝勇说完，马中华沉着脸说：“同志们，不可否认，这是一起恶性事件，是前所未闻的爆炸性事件，这是我们双林省委的失职啊！身为省委书记，在此我要检讨。党中央、内务院把农业改革示范区选在了珲水，这是对我们的信任，可是我们没有能完成上级交待的任务，没能履行职责啊！同志们，淑贞省长虽然不能恢复省内的工作了，但对于珲水的示范区投入了巨大的精力，我们对不起她的付出啊！事情已经出了，说什么都晚了，现在要紧的就是需要立案调查，如何控制方向，把握宣传舆论导向。下面，大家都说说吧。”
听了马中华的开场白，大家都有些诧异，关于珲水的示范区，对于农业改革，马中华原本持反对意见，这怎么问题一出，他的态度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大家细想一下，也就明白了马中华的无奈。问题是张清扬发现的，而张清扬把这件事转交给双林省内处理，这就等于暗中埋下伏笔，摆了马中华一道。马中华现在是有苦难言，既使反对示范区的工作，今后也要替这项改革摇旗呐喊，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的工作失职、监督不力。
发生这种事，自然要立案侦察，其实没必要召开碰头会，只要安排纪检、公安机关成立调查组就完了。可是马中华却特意召开碰头会，这里边肯定还有深意。常委们没有马上明白马中华的态度，也就不好发言，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见大家似乎没有理解自己的用意，马中华就看向邓志飞，笑道：“志飞，你谈谈吧。”
邓志飞会意，知道领导这是让自己代他表明态度，便说道：“那我就抛砖引玉吧，说的不对，还请各位指正。我觉得现在首要提前就是成立专案组把此事调查清楚，同时省委省政府相关部门要做好善后工作，更要做好迎接可能突发事件的准备。另外，宣传部门要控制好舆论导向，争取不要把事件扩大化，在未处理好之前，对农民先不要公开消息。尽可能做到低调处理，查清事实，继而才能追究涉案人员及相关领导干部的责任！对于陈涛，我想应该马上通知延春当局，立即对他实行双规！为了调查方便，此案还是由省纪委直接插手吧！”
马中华点点头，顺着邓志飞的话讲道：“志飞的意见很好，这件事必须要低调处理啊！张部长把事件的调查权交到我们手里，一是对于我们的信任，二来也不想将问题扩大化，否责珲水示范区就会蒙上阴影，农业改革也将陷入被动，你们说是吧？”
马中华与邓志飞这么一唱一合，在坐各位也就明白了马中华的意图。低调处理的基调一定，大家发言也就有了针对性。参加碰头会的常委都是老油子了，按照这个调子，套话讲起来那就是长篇小说了。大家完全都附和着马中华的意见，完全达成一至。
马中华见商量得差不多了，就面向秦朝勇说道：“朝勇，这件事你跟一跟吧，纪委直接向你负责。”
秦朝勇点点头，这件事他已经参与进来了，无法推卸，是最合适的负责人选。马中华接着说道：“那立即对陈涛采取双规吧，暂时案件保密，不要公布。”
秦朝勇插话道：“那瑞杰同志那里……是不是勾通一下？”
“我来和他勾通吧。陈涛是他的爱将，这事……也许他不太容易接受啊，呵呵……”马中华笑了笑。
孙常青马上接话道：“是啊，陈涛过去是瑞杰同志的秘书，当年他立推陈涛去珲水，真没想到此人的品性是这样的。对于陈涛的任用，我当年就保留了意见嘛。对于珲水的问题，延春方面是有领导责任的，说轻了是监督不力，说严重了那就是用人不明啊！珲水出现这种事，我真的很心痛，过去珲水出来的干部都比较清廉，真没想到被陈涛一个人坏了一锅好汤！”
大家都听出来孙常青借题发挥，明着批评陈涛，实责是在批评李瑞杰以及延春方面。另外也表示出了对李瑞杰接手延春政务后的人事调整不满，必竟陈涛曾经是他的秘书，这是不争的事实。另外，他此言也有暗讽马中华用人不明之意，李瑞杰当年就是他提拔到延春州委书记位子上去的。
马中华的脸皮扭动了一下，现在珲水出了这种情况，他有口难辨，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珲水出了这种事，我们都心寒啊，常青书记身为延春的老领导，更加的心痛！是瑞杰同志没能接好你的班，他这个责任是再所难免了！”
马中华主动提到了李瑞杰的责任问题，孙常青也就不好继续批评了，一脸沉痛地说：“当然了，现在还不是提责任的问题，查清才是关键嘛，刚才朝勇同志不是讲了，延春的干部有可能也牵涉其中。同志们，这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啊，看来今后用人，组织部一定要严格按照标准进行考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人，事实证明自己人最容易出问题嘛！”孙常青这话，就是在暗中讽刺马中华的用人唯亲了。
“大家还有其它意见吗？”马中华说出了结束语，他可不想孙常青继续批评下去。孙常青是双林省现任常委中资格最老的人，已经当了两届常委，又身兼政协主席一职，在常委中的排名只在省长之后。对于这样的地头蛇，马中华拿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众人都点头表示无事，马中华这才掏出一份文件，说道：“中组部的文件，大家传阅一下……”
大家一看，这是关于双林省副厅级以上人事调整冻结的指示。大家一愣，没想到中组部会突然出台这样一份文件，他们都惊讶地看向马中华。马中华明显不想过多解释，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散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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