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哪个龟孙记的账，出来！”
“无欠饷？无你妈的头，老子都要饿死了。”
“他娘的，三个月没发饷银，老子的浑家都快穿开档裤了。”
......
整个校场一片骂声，唯有那三十几个“内臣”低头，一声不吭。
将台上的王忠、张章更是恨不能即刻溜走。
“三个月才发下五斗米，毕松，你这个没卵蛋的，你说，我的饷粮去了哪里...”
一个情绪激动的汉子，抡起拳头就去揍毕松。
毕松正是刚才出声、阴阳怪气打断高希说话的太监，他是左掖的坐营内臣。
整个神机营的饷粮发放，就掌握在这帮“内臣”太监的手里。
“我...我...别打我...我...”毕松来不及解释，就吃了好几拳。
平日里，他们正事不干，却作威作福，喝酒斗牌、耍宝招妓，将神机营搞得乌烟瘴气。
克扣军士们的粮饷，当然是上下其手，否则毕松一个小小的内臣，哪里敢干、哪里干得了这桩事。
五个军的坐营内臣，此刻都被愤怒的军士们围着，有的被抓着衣领，有的被反剪了双手，有的被打得蜷在地上求饶。
那些监枪内臣品级更低，吓得双腿发抖，还好他们也没什么权势，也和克扣粮饷的事无关，并没有人为难他们。
高希双臂一抬，意思要全场安静。
阎红玉高喊：“肃静！”
“王忠、张章...”高希叫他二人，他二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高大人...何事？”
“我要问一下，这发饷的事、记账的事，都是谁管着？”高希倒是语气和缓了。
但台下的将士们，几千双眼睛怒视着他俩。
张章绷着脸，看着高希，却不说话。
王忠已经扛不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指挥使大人，是...是...我等...”
“王忠，是你，不是我！”张章怒骂。
“阎百户，再念！”高希又令阎百户读账本。
“本月，神机营实额领饷4958人。”
轰，整个校场再次炸了。
怎么回事？
神机营的编制，满额是五千人，但因为逃亡、死亡等原因，实际的人员编制数早就开始下降，和五千人的满额编制相去甚远。
这种情况不光在神机营有，在各卫所中也普遍存在，而且从洪武年间就开始了。
“李连能，你说，神机营现在的实额人数是多少？”
“回大人，应该是3822人。”
这下明白了吧？上报领工资的人数是4958人，但实际的领工资人数是3822人。
朝廷是按照4958人向神机营拨粮拨款的，这其中有1136人的差额，实际并不存在，只活在纸上。
那他们的工资呢？当然是被王忠、张章两个提督内臣，和十个坐营内臣内臣吃掉了。
这就是吃空饷！
吃空饷不算，3822人的军饷他们也克扣、拖欠，还做假账。无法无天！
“张章，这一千多人的空饷，你也不知道？”
“...”张章不说话。
“你是不是神机营的提督内臣？”高希又问。
“...”张章还不说话。
“好，你不说，便默认你不是。”
“你...我自然是神机营的提督内臣。”
“吃空饷之事，你知不知道？这空饷去了哪里？”
“高大人，你是朝廷派来的指挥使，却并不是我的上司，也无监察本官之权，本官有权不回答你的问题。本官只对圣上负责。”这张章还挺厉害。
“很好，本官也对圣上负责。你想清楚了，确定不回答本官所问？”高希这是给张章最后一个机会。
可是这个死太监知道，承认了便是大罪一桩。扛过去，还有机会到皇帝面前去哭诉，为自己洗白，说不定还能告高希一状。
但...他想多了。
高希脸色一沉：“来人，拉下去，斩了！”
“啊！”全场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文官，居然一来就要开杀戒。
“你敢...你敢...”张章被杨霸天和田二拖下将台，他便一路挣扎一路叫骂，“...高希，我乃...我乃陛下亲任的...亲任的提督内臣...你...你敢...”
武将和军士早就对这帮内臣不满，甚至怨恨，现在有人收拾他们，大感痛快，还有几个兵士跑上前去帮忙。
“噗”，杨霸天手起刀落，张章的头颅滴溜溜滚落在泥地里，鲜血溅了一地。
“王忠。”高希叫道。
“卑职...在。”这下好了，改称“卑职”了。
“还有你们这些‘内臣’...”高希一指台下那些各军的内臣，“冒领贪墨了多少钱粮，三天之内都给我吐出来，否则张章就是你们的榜样！”
“卑职领命，卑职领命！”王忠唯唯诺诺，再不敢废话。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将王忠拖下去，打三十军棍。其余坐营内臣，一人打二十军棍。”
“是。”这回不用高希的人动手了，好些军士主动冲了上去，将这帮内臣拖到场中，扒下裤子，就是一顿“竹笋拷肉”。
打完之后，半死不活的王忠又被拉上将台，往地上一丢，他便扑在地。
“王忠，王公公。亏你的名字里还有一个‘忠’字。你忠了谁了？你是忠于神机营了，还是忠于圣上了？”高希问道。
“卑职知罪了，今后唯指挥使大人是从。”王忠有气无力。
他知道，今天高希这一手“查欠饷和斩张章”的好戏，整个神机营都不会再怕忌惮他们这些内臣。他若硬刚，结局和张章不会有两样。
不过，只要改天见到圣上，哼......
王忠心里还在盘算着，高希又说话了。
“我知道，你想得和张章一样，你们都是圣上亲任的提督内臣，改天见了圣上的面，再参我高希一本。你和张章啊，就是书读得太少、看圣旨也不用心。什么叫‘临机专断、便宜行事’？你若还敢违我军规，张章就在阎王府等你。”
王忠一头冷汗，身上的疼都忘了：这指挥使大人，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啊！
“神机营武官何在？五军武臣何在？”高希问道。
李连能等十二名武将站了出来：“拜见指挥使大人。”
“听着，从现在起，神机营中所有内臣各回营房、暂停职务，接受审查。没有问题的，再行恢复职务。在此期间，由武官李连能、百户阎红玉、百户杨霸天暂行提督监察之权，你等好自为之。”
“遵命，大人。”
高希看到那个手臂缠着绷带着的军士也在其中，便指了指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军士出列：“大人，卑职名叫胡立山。请大人见谅，卑职手被那个家伙打伤了，无法行礼。还有...”
胡立山说的那个家伙当然是杨霸天。
此时，他欲言又止，似有抱歉之意：“卑职今日误会了大人，两次冲撞大人...”
“哈哈哈，军容整肃、直人直言，敢于维护神机营的荣誉。何来冲撞之说！霸天，一会儿请营中的大夫给他看看。”
“谢过大人。”
“李连能、阎红玉、杨霸天。”
“卑职在。”
“由你三人负责在三日内催缴被这帮内臣贪墨的粮饷银钱，三日后校场补发积欠的粮饷。”
“是。”
轰，这一次，整个校场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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