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明皇帝怎么欺人太甚了？”高希也沉下脸来问道。
“他要我们的男人、女人、孩子，还要我们的好马、养马师。一切长生天的恩赐，他都要！”马哈木答道。
“高希斗胆问一下大汗，我大明皇帝开放互市的事，大汗怎么不提？今年冬天，瓦剌的百姓丰衣足食，你怎么不说？”
“瓦剌的好马，哦，还有你们的兽皮、奶酪，都是白送给大明的吗？你们的铁器、茶叶、丝绸、瓷器，都是哪里来的？公平贸易，大明和瓦剌的百姓都从中受益。说大明的皇帝要你们的东西，从何说起？”
“你，你，你...”马哈木好久没说汉话了，急得涨红了脖子，向一个护卫吼道：“快去，叫唐古特来！”
唐古特喘着气进了汗帐，见高希端坐其中，也吃了一惊。
“唐古特，高希是老朋友了，不用客套。我的汉话不行，说不过他，你来帮我说。”马哈木说道。
“是，大汗。”
“大汗问你，大明皇帝没有问我们要东西吗？每年我们‘无偿进贡’给大明的良马、珍贵的兽皮，不是白送给大明皇帝的吗？”
“哈哈哈...”高希爽朗地大笑起来，汗帐外的军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大汗还好意思提朝贡？还说是‘无偿进贡’。我们大明有一句话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大汗吧！”
“你...”
“如果每年朝贡让大汗如此不爽，为什么每年大汗都派上几百人、上千人前去，还要带上数不清的马匹？因为瓦剌人都知道，我大明皇帝慷慨大度。你们一进大明的国土，一应吃喝均由大明负担。你们离开时，所有马匹都满载着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摸着良心说，大明皇帝赐给你们的东西，比起你们进贡的那点马匹和兽皮，是多还是少？”
马哈木和唐古特都脸红了。
“当然是多，而且是几倍多于你们进贡东西的价钱。若我没说错，每年为了能争取到大明进贡的名额，瓦剌的贵族老爷们都抢破了头吧！”
“好，就算你说得对，那么为何搞什么‘移民政策’？这岂非绝我瓦剌子嗣乎？”唐古特用汉语转述马哈木的话，口气也十分愤怒。
这个翻译水平真是杠杠的，不仅“信、达、雅”，而且连马哈木的口气也传神地表达了出来，还用上了“之乎者也”呢！
“拜托，我敬爱的大汗。互市新政，只给了你们瓦剌部，这难道不是我大明皇帝对瓦剌的特别关照？鞑靼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最近是不是都有鞑靼人想着要成为你们瓦剌人了？不少瓦剌生意人在搞‘倒手加价’转卖给鞑靼人的把戏吧？”
“还有，大汗说‘移民政策’是绝瓦剌的子嗣？可是这‘移民政策’并不只针对瓦剌，鞑靼、朝鲜、女真、吐蕃，乃至东洋倭国、西洋诸国之人，只要符合要求，都可以申请移民大明。”
“难道这是我大明皇帝要绝他们的子嗣？而且除了大汗，从来没有哪个部族、国家指责大明要绝其子嗣，更没人说要兴兵进犯大明了。”
马哈木“哼”了一声说道：“特别关照？你们是想让瓦剌和鞑靼为了这点好处，自己先打起来，大明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高希听完唐古特的翻译，笑了：“大汗，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禀明陛下，取消对瓦剌的互市新政，转而将这些好处给了鞑靼部。大汗以为如何？”
“...”
马哈木几张了张嘴，都没说出话来。
谁都不是傻子，互市新政的好处，怎么可能不要呢？
然而，他已经想不出什么理由，能为自己这次进犯大明的军事行动，做出合理的解释了。
唐古特巴巴地看着大汗，还等着翻译呢！
高希却不给马哈木喘息的机会，继续义正词严地说道：“我大明皇帝的檄文，大汗一定没有好好读过。”
“啊？这怎么说？”
“檄文何在？”高希问道。
“啊，在......”马哈木暗暗叫苦，檄文扔到哪里去了？
他左顾右盼，这一头汗啊......
“大汗是将檄文烧了吧？若烧了檄文，也是忤逆君父的大罪......”高希张口又给马哈木头上按了一项大罪。
马哈木被高希的一张嘴说得心神动摇，险些自己都认为自己十恶不赦了。
“没有烧，没有烧。在这里，在这里...”唐古特从怀里将檄文取了出来，皱皱巴巴的。
唐古特不愧是老资格的“驻大明使臣”，极有长远眼光。
马哈木将檄随意丢到角落里，他却趁人不注意，偷偷将檄文收了起来，就是怕有一天大明皇帝问罪，至少他可以脱去干系。
还好，现在及时拿出来，算是给马哈木救了场。
“嗯，没烧就好。大汗你看看，我大明皇帝列举了对你们瓦剌、对大汗你，这么多的好。你们说，是不是真的？”
“...”高希说的都是事实，无可辩驳，但马哈木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几次气得猛拍面前的桌子，帐里帐外的护卫都拔出了刀子。
还好唐古特将护卫喝退，又不住地给马哈木使眼色，才暂时没有将事态升级。
高希却视而不见，继续侃侃而谈。
“可是大汗你呢？我皇帝陛下说你‘滋扰大明边关’，没错吧？上回在大明，若我皇帝陛下一狠心，赐大汗一死，这么多罪，也说得过去。大汗此刻，恐怕只能在长生天忏悔了。”
“我听回去的海寿海公公说，大汗听了檄文，满脸怒气，还直呼大明皇帝名讳，破口大骂？”
高希今天来，口若悬河，出言像黄河之水连绵不绝，一点也不给马哈木留面子，直戳马哈木的痛处。
唐古特吓得身子一歪，差点没坐稳，他连连摆手否定：“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高大人，海公公定是气我们招待不周，故意诋毁我家大汗。大汗只是生气，却没有对大明皇帝不敬。”
“那就好。我大明皇帝实际上也不想打仗，所以才说高祖在世时就留了话了，只要瓦剌的百姓懂得感恩，愿意与大明修好，我大明皇帝就会待瓦剌部众如自己的子民一样，没什么差别。你看，这多好！”
“大汗，战端开启，不管谁输谁赢，两边的将士、百姓都会死人，生灵涂炭。高希此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求你，看在瓦剌部众的命上，我也劝大汗就此罢兵，上表谢罪，求得大明皇帝原谅。”
“...”马哈木还是一言不发。
高希静静地等着，汗帐中静得可怕。
突然......
“来人，将他给我拿下！”马哈木终忍无可忍。
哗啦一下，十几个军士冲进帐里，就要扑向高希。
“且慢，大汗...”唐古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切的哀求。
“...”马哈木凝视着高希。
高希也不避让，对视着马哈木。
两人玩起了“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
终于，马哈木还是冷静了下来，他挥挥手，军士退了出去。
高希最后语重心长地劝告：“大汗，是与大明为敌，一定要打一仗，还是罢兵请罪，与大明修好，永享大明皇帝对瓦剌部众的恩泽。大汗自己选吧！高希言尽于此。”
此时，草原上的狂风吹得大帐有些摇晃，发出轻轻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帐中的烛光也在剧烈摇晃，马哈木和高希的影子跟着不住地摇动。
“你说完了？”马哈木问道。
“说完了。”高希应道。
“我说不过你，你改变不了。”马哈木的汉话生硬异常，语法表达也有些问题。
高希还是听懂了，高希今晚的一通说辞，仍旧无法改变马哈木与大明一战的决心。
“唉...”高希仰头长叹，起身一揖，告辞而去。
“大汗...”唐古特叫了一声马哈木。
马哈木将手一抬，阻止唐古特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唐古特实在憋不住了。
“大汗，你难道不问问，高大人怎么会深夜一人独自来到我大营之中，我大军却无察觉？这么晚了，他不辞而别，却敢一个人回去，这里离大明边关可有三百里地呢？”
“啊呀，差点坏事！快，给我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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