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灵鸢自不晓得大帅唐世勋听到有内鬼会是何，但她接下去所言已是验证了唐世勋的猜想。
之前在安西门城楼上进行的第二次谈判，朝廷使团与楚军谈判使唐世绩、孔不贰和曹公公就第一次谈判诸事又进行了新一轮磋商。
而后双方新增了两个议题，其一是由赣入粤的‘梅关’之‘归属’问题；其二是楚军北线与左良玉的边界问题。
在第二个议题中，朝廷使团的副使杨文骢大人指出，楚军的北路联军占据了除龙阳城以外的常德府全境，亦即楚军已是控制了洞庭湖西岸的常德府与南岸的长沙府。
但是，洞庭湖的东岸与北岸皆在左良玉麾下大将惠登相的控制之下，且洞庭湖之中有左良玉的四个水师营超过一万五千人的水兵。
反观楚军的北路联军对于洞庭湖的水域毫无控制权，惠登相可派水师于洞庭湖沿岸任意地方登陆不是？
试问，楚军如何稳固洞庭湖的西岸防线与南岸防线？
杨文骢所说的这些并非秘密，因祁阳知县兼‘楚军报社’社长魏绍泽在六月初十、七月初十发行了两期‘楚军月报’。
按着大帅唐世勋的意思，魏绍泽主持发行的‘楚军月报’涵盖了楚军境内的军、政、商、民生与监察等诸事，且连毗邻楚军的‘境外’之各种大事也印于报纸上。
故此，楚军之各路联军的不少公开军事行动亦见诸报端。
且唐世勋要求楚军月报不必‘报喜不报忧’，打仗嘛，哪有只打胜仗不打败仗的？
因此关于北线战事之中，楚军北路联军与左良玉军队的优势、劣势及双方的大致兵力部署等皆在报纸中提及。
而楚军月报自发行以来就是面向所有人，朝廷使团于七月十四进入衡阳城以后买份报纸一看，就能了解楚军各路联军的不少消息。
朝廷副使杨文骢提到北线的军事，便是在楚军报社于七月初十发行的第二期楚军月报中刊登。
楚军谈判使唐世绩、孔不贰与曹公公自然清楚这一点，因此副帅唐世绩并未否认杨文骢所言。
唐世绩自信的说道，诚然，左良玉的四个水师营盘踞在洞庭湖，对于楚军的北路联军自然是有一定的威胁，但北路联军可不惧陆战，那些个左军水师只敢在战船上叫嚣，岂敢登陆作战？
而后，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虽说弘光朝廷并不在意湖广的左良玉跟楚军之争，甚至于说他们还乐见两个军头之间的矛盾。
不过，朝廷在明面上又必须要做这个‘和事佬’。
因新任总督湖广、河南、四川与贵州四省军务的何腾蛟，已亲赴武昌府与左良玉进行会晤。
从何腾蛟的角度而言，如今的河南乃是大顺军与满清鞑子的战场，四川的夔州府与重庆府等地已被张献忠攻陷，而湖广北部的荆襄四府又在大顺军的控制之下。
湖广北部的形势本就波谲云诡，左良玉虽拥兵自重但却是抵御大顺军的最前线，新任四省总督何腾蛟岂容楚军扯左良玉的‘后腿’？
因此，朝廷使团来湘南招安楚军以前就得到了弘光帝与首辅马士英的授意，这‘和事佬’总归是要做一做的。
也不知杨文骢在与唐世绩、孔不贰、曹公公辩论时受了激还是故意为之，杨文骢竟提出让楚军北路联军的貔貅大营放弃常德府城所在的武陵县、并要求陷阵右大营撤出龙阳县。
他的理由是，王允成的左膀右臂之澧州参将阮忠宁，被楚军貔貅大营的大统领吴怀远下令吊死在武陵城的东墙之上！
阮忠宁被朝廷任命为澧州参将才不足两个月就死了，这打的可不就是弘光帝与首辅马士英等朝廷重臣们的脸？
且弹劾楚军大帅唐世勋、貔貅大营大统领吴怀远的奏章都已堆成山了不是？
要说这年头的大明将领死得何其多也？阮忠宁不过一个参将而已，杨文骢为何以阮忠宁之死来说事，竟要求貔貅大营让出武陵县、陷阵右大营撤出龙阳县？
这等荒谬的要求自然是被楚军谈判使唐世绩、孔不贰与曹公公给严词拒绝了，且在谈判中‘扮黑脸’的曹公公还绵里藏针的讥讽了杨文骢一番。
谁曾想杨文骢并未动怒，而是一脸悲天悯人的叹道，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湘阴城被惠登相给屠戮血洗不成？
此话一出，楚军谈判使唐世绩、孔不贰与曹公公、以及贾灵鸢等三个记录官尽皆色变，杨文骢怎会知晓惠登相兵围湘阴城之事？
没错，此事正是昨日晌午接连传至衡州府总鸽站、且被那鸽站的刘生给抄录的三封北路军事情报内容之一。
昨日凌晨，惠登相率两千精骑奔袭洞庭湖南岸的长沙府湘阴县，而左良玉在洞庭湖中的四个水师营运送了万余步卒登陆洞庭湖南岸！
至昨日上午，惠登相已兵临湘阴城下，而洞庭湖水师还在不断运送更多的步卒登陆。
唐世绩、孔不贰、曹公公、以及贾灵鸢等三个记录官也是在昨日下午得悉此事，但他们并未就此事商议甚谈判策略。
毕竟，谁能想到朝廷使团会知晓这等紧急军情？
因此唐世绩等人顿时便想到有内鬼！且这内鬼极可能就是肃卫警备司衡阳分处石二勇的手下。
当然，他们也知内鬼不止负责朝廷使团安保的衡阳分处中人，三板桥的楚军本部大营内也必然有内鬼。
同时唐世绩等人还有更为担忧的事，那三封北路军事情报可不仅只有惠登相兵围湘阴城之事。
惠登相之所以能越过北路联军与他对峙的、洞庭湖东南的汩罗江前线，是因他率精骑昼伏夜出绕过了玄武左大营与虎贲营的整个汩罗江前线防区，继而击穿了天佑营左部的防区与柳家营右部的防区，再奔袭至湘阴城。
其中，天佑营的左部千总申不凡被惠登相麾下骑兵的马枪给刺穿肋部生死未卜，柳家营的右部千总更是被惠登相给阵斩之！
另有湘阴城郊区的天佑营后部与民兵等亦死伤甚重，而驻守于湘阴城之内的正兵，仅有柳家营的后部九百余将士。
即便加上败退回城的天佑营后部残兵，两部加起来也不足一千五百人。
反观那惠登相不仅有两千余精锐骑兵，且由洞庭湖水师运送数以万计的步卒而来。
而汨罗江前线的玄武左大营与虎贲营却无法回援，因惠登相虽奔袭湘阴县，但他麾下的两个嫡系将领还率领万余步骑在汨罗江一线。
既然杨文骢知晓惠登相兵围湘阴城，又岂会不知那三封信当中的其他北路军情？
而唐世绩等人也是明白了杨文骢为何会以澧州参将阮忠宁被杀为由，竟提出要楚军的貔貅大营让出常德府武陵县、陷阵右大营撤出龙阳县这等荒谬的要求。
在唐世绩等人看来，杨文骢此议无疑是想在楚军和左军之间当个‘和事佬’，即以武陵县与龙阳县来“交换”湘阴县的安危。
要说龙阳县也还罢了，毕竟左良玉麾下大将王允成还把持着龙阳城，陷阵右大营只是半围龙阳城却并未强攻。
因龙阳城的东城墙毗邻洞庭湖西岸，左良玉麾下的水师战船火炮能有效覆盖龙阳城的东城墙与南、北城墙，陷阵右大营的大统领黄万胜自不可能去强攻仅剩的西城墙。
如若陷阵右大营撤出常德府龙阳县能换得惠登相部撤出长沙府湘阴县，那么唐世绩等人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杨文骢还要貔貅大营让出龙阳县以西的武陵县。
那武陵县不仅是常德府城所在地，还是湘西北水陆交通枢纽与荆楚西南门户，更是控扼湖广通往川黔的战略要冲之地！
貔貅大营随军参谋高文龙既然谋夺了武陵县，岂会拱手让给左良玉？
作为与朝廷使团进行第二次正式谈判的唐世绩、孔不贰、曹公公三人自然不能答应杨文骢的这等要求，于是三人以兹事体大还需与军部商议为由，使了个拖字决留待下一次谈判再议。
当第二次正式谈判结束正是酉时，双方谈判使们一同在安西门城楼二层观看李乾德、宣化王朱华壁率‘五千将士’抵达衡阳城。
而后孔不贰授意化名唐氏的贾灵鸢来找扮作章特使的唐世勋，禀报肃卫警备司衡阳分处有内鬼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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