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是第二天来到城西大街赵家铺子的。
赵思辰正在低头看着手上的几十块绣布。
那是铺子里面的伙计给她搜集过来的样品。
“若是大小姐看上了哪一块，再把绣娘喊过来给您掌掌眼——”
赵思辰还笑着夸了两句。
宣富贵虽然素日里惯常的踩低捧高，但是办事确实有水平。
招来的伙计也靠谱。
赵思辰就着窗口的日光，正在一块接着一块地看着绣布。
只是她看的不是绣布，而是绣布上面的花样。
她希望能够看到别出心裁，独具匠心的花样。
只是连看了许多块绣布，却没有看到入眼的。
绣娘们绣的，都是市面上常见的花草动物，或是鸳鸯，或是蝙蝠。要么就是祥云日月。
赵思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绣布。
绣娘们多是贫苦人家出身，熬着眼睛，用一双巧手绣出纹样。
而她们对照着绣花的，是在市面上买来的现成的纹样。
能绣出与众不同纹样的，想必也已经被收入皇宫，或是在某些大户人家的府上养着。
怎么会在外面抛头露脸地讨活干。
卓玛进了屋，笨手笨脚地，想给赵思辰行礼。
指示她学习礼仪的时间还不长，只学了个囫囵样，却同手同脚，做得甚为笨拙。
赵思辰笑着招手，让她前来，问道：“最近可还习惯？”
卓玛笑得灿烂，说道：“习惯，习惯。大庆城的东西都好吃！”
她天天跟着兄弟朋友们，送牛乳来到城西大街的铺子。
然后一群人，便在外面逛上一整天。
吃的，喝的，买的，都是新鲜玩意。
卓玛等人，没有存钱的念头，手上有了钱，都是花个精光。
赵思辰见着好玩，让赵家铺子的伙计，每日给卓玛等人现钱结账。
因而他们每日都能在外面玩乐上好大半天。
卓玛进了内屋，看见赵思辰穿着寻常的浅灰色细麻布衣服，头上只用一条灰色布巾束发。
若不仔细看赵思辰精致秀丽的小脸，只远远粗略看去，比寻常人家的女子还要显得低调寻常。
谁能知道，这位简单朴素装扮的女子，竟是大庆城炙手可热的商贾。
想到这里，卓玛不禁感慨道：“赵家阿姐，你真厉害！我们北地稀疏平常的牛乳茶，居然能在大庆城卖得如此之好。
我们最近已经去信北地，让我阿父赶紧多赶一批牧牛来大庆城。
近日城郊牧场，有几头母牛多生了几头小牛，想必也能为牧场增加牛乳……”
卓玛是北地女子，性格豪爽，加之刚学着魏国官话，讲起母牛和产乳来，竟是一点羞涩也见不到。
赵思辰知道卓玛性格，当下也不以为意，笑着问她：”你与你阿父有书信往来？“
卓玛点点头，说道：“我阿父阿母可担心我了，十天八天必来让人捎来一封信，让我要多听婶娘的话，晚上不得外出，不要去水边玩耍——
真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了。”
赵思辰笑道：”小孩在父母的信中，永远是长不大的。“
卓玛笑着说道：”我跟阿父说了，大庆城可好了，这里的人好，也富庶。
我们的牛乳茶卖得好，阿父还想再派一些人过来……
就是不知道赵家阿姐你同意不……”
赵思辰接话道：“你们吃喝都是自己挣来的银两，不需要问过我。”
卓玛吐了吐舌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牧场的地是你的……”
赵思辰笑道：“以后牛乳茶卖得更好了，我可是要向你们讨租金的。”
卓玛一听到赵思辰这么说，赶紧把腰间的荷包扯下来，往赵思辰的手中塞：“阿姐，你收吧！我有钱！”
赵思辰见卓玛信以为真，忍不住又笑了。
她拿起荷包，细细地系在卓玛的腰间，说道：“别说我是和你说笑的，再说这荷包，是你来大庆城之后给自己买的第一个小玩意，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你的。”
赵思辰顺手帮卓玛理了理衣袖，说道：“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商量。”
卓玛忙说道：“赵家阿姐，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赵思辰说道：“我想要把牛乳茶卖到金陵江南去，你愿意试一试吗？”
卓玛愣了愣：“江南？”
赵思辰以为卓玛不知道江南是什么地方，忙说道：“江南也在魏国，就在我们大庆城的南部，从大庆城过去，走陆路的话，大约是半个月左右，若是走水路，时间略短些，十来日就能到了……”
赵思辰看见卓玛还是呆呆的，表情甚是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金陵和江南相距不远。别看这十来日的距离，那边跟我们这可不一样。
那里春夏长，秋冬短，冬日也不似我们这边寒冷。
江南水多草多花多，风景极为秀丽。
对了，江南人喜爱甜食，加之远离北地，甚少喝过牛乳茶。
想必牛乳茶在江南，能卖得比在大庆城还好……”
赵思辰停了下来，看着目光呆滞的卓玛，关切地问道：“卓玛，怎么了？
如果你们不想去江南，想留在大庆城，那也没关系……”
卓玛喊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想去！”
卓玛眼睛亮闪闪的，好似一朵草原上盛开的花一般：“我从小就听说过江南……
我们族人，还没有人去过江南呢，是来到草原的外乡人说的。
说那里特别富足，什么都多，水也多，花也多，钱财也多……”
卓玛这么一说，赵思辰反而有些犹豫了：“原本让你们从北地来到大庆城，已经是离家千里。
若是再去到江南，只怕离家更远了……”
卓玛摇了摇头：“赵家阿姐，我们北地牧人，逐草而居。
我们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家。
那里有水草，哪里能养牛羊，我们就往哪里去……
草原上烈风如同刀刮一般，缺水少粮，没到冬天，都会冻死一批牛羊——
也冻死一批人……”
赵思辰脸色动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卓玛的手。
卓玛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说道：“赵家阿姐，你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让我们来到大庆城，既能饱了肚子，又长了见识。
现在我们挣了钱，还能把我的父兄也一起带到大庆城来。
若是去了江南，能挣更多的钱，那我也能把我的父兄带到江南去，让大家都一起看看江南的风光！
以后，我的侄子们，就不用像我的小的时候，生活得那么辛苦了。”
赵思辰心中满是感慨，轻声说道：“我原以为，是你们愿意帮我的忙，为了赵家的生意，远比北地，来到大庆城……”
卓玛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赵家阿姐，我们全族人都感激你，给了我们另外一种，轻轻松松挣到钱，让我们吃饱肚子的机会。”
赵思辰递过去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细细地帮卓玛擦去眼角的泪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说定了。
回去之后，有劳你和你的父兄说一声，请他们多带一些人和牛羊来到大庆城。
等他们他们来到大庆城之后，再分出一波人，去到金陵和江南去。”
卓玛重重点了点头：“我让父兄立刻启程，不敢耽误赵家阿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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