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外出调兵遣将，直到天蒙蒙亮才再次回到府中。
杜夫人在正厅枯坐了一夜，心中始终不大安宁。
自家爷们的反心，是她一点一点灌输下的，也可以说，顾家今日之举，是有她的推波助澜的。
如今箭在弦上，顾家日后若真的败了......
她不敢想。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们有任何的闪失，不想像顾家从前那样，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就连老幼妇孺都拼上了，却终究还要被人猜忌，被人排挤。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便坚定的认为，只有摆脱了朝廷，自给自足，才能真正的摆脱这些恶心人的事情。
如今顾家是真的坐到了，但她心中不安。
她怕事情不够周全，怕孩子们在这场争斗中受损，怕成果不尽如人意，怕往后夫君会怪她......
“红英，在想什么？朝露说你一夜未睡。”顾成忠回到府中，原本也是有事与妻子相商的。
还刻意放慢了脚步，就是怕打扰了妻子休息。
谁知她这一夜就枯坐在这里等他了，早知如此，他该早些回来才是。
“都安顿好了？”杜夫人眼眸动了动，欲起身被顾成忠按了下来。
“不必起身，可是担心顾家的前途？”顾成忠褪去身上厚重的斗篷，坐在了杜夫人的身边，紧挨着。
杜夫人抬眸，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成忠，你可怪我？”
“嗯？怪你作甚？”这话说的好生奇怪。
“今日原本顾家还是有退路的，但我抢先下手，杀了靖国官员，顾家便没有了退路。”
“是我逼你......”
顾成忠神色了然，伸出手握住杜夫人那双在袖笼下交握的双手。
“杜红英，你我二人成婚二三十载，夫妻同心，携手度了多少的难关，你竟还不信我？”
“顾家要反，不是你一人的决定，是我们共同的观点。”
“就算今日你不动手，顾家也没有退路了。”
顾成忠坐正身子，缓缓收回手，看着窗棂外的一抹霞光。
“瑞霖已经命人去攻西城了。”
顾成忠收回目光，与杜夫人的眸子对上，坦然一笑道：“莫要多想， 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议。”
“前面不能只顾着打仗，还得有人掌管战后收尾，内务也总该有人统领。”
杜夫人点头：“让斯年过去？”
顾成忠摇头“斯年我另有安排，钱玉生如今也因为庆州城的事情忙着抽不开身。我一时间也想不到别人了。”
杜夫人眨了眨眼，脑袋有片刻的迟钝。
“你想要云娘去？”
顾成忠点了点头，杜夫人却摇头。
“成忠，我与你夫妻相持多年，我手中掌握大权，看似风光，但其中的苦楚我也是知道的。”
“我心疼云娘，也怕有人不服。”
顾成忠却不以为意“红英不必忧心，云娘是个聪慧孩子，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你当初同意她进门，便不是看中了她做事果决，又聪慧么？”
“往后许多事情，都还需要老大他们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去做，你不能总拿她当孩子来看。”
“另外，老大取了西城之后，便要与靖国彻底对上，要说将靖国一举歼灭是不可能的。”
“毕竟国力还在，其他国也虎视眈眈，我们若是孤注一掷，必定会有人想趁虚而入。”
“我准备将老二、老三调到蜀国和吐蕃的边境去。”
“和谈成不成，咱们也得防上一手，莫要在战事最关键的时候，让人在背后捅了刀子。”
顾成忠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盘算全都倒给了杜夫人，夫妻二人商议完，也到了天大亮的时候。
江云娘一夜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到了晨光落窗的时候，便起了身，带着孩子们一起去了演武场。
却迟迟也没见到婆母的身影，冬日里所说是艳阳高照，晨起却也没有一丝的暖和气儿，孩子们练功个个冻的脸蛋通红。
“世子夫人，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叫您到书房去，有事相商。”
凝霜前来传话，江云娘便安顿了孩子们，快步去了书房。
听到公婆是要她去凉州城，她没有一丝的犹豫，便应下了甚至连后面的话都没听全。
“应了可就不能后悔了，这一趟可并不是让你去看看瑞霖那么简单。还得操持西凉郡的内务，事情可不少。”
江云娘神色变了变，没有刚才那般轻松，但还是点了头。
“儿媳明白，儿媳是有些经验的，不会让爹娘失望的。”
若是其他时候，或许她会推诿，会担心自己的处境，但现在是顾家生死存亡之际，她能做，就不必管别人如何去看。
更何况，她很担心她家爷，不亲眼瞧见他，她心中实在难安。
“好！是我顾家的儿媳。此刻便回去收拾收拾，午时末随军一并出发。”
江云娘的爽快，让顾成忠十分欣慰，面上慈祥了许多。
江云娘领了命，顾成忠又点了几个人拨给了她。
杜夫人也将自己的女卫拨给了江云娘一半，让她手边不缺人使唤，办事便能更顺畅一些。
江云娘这一次是轻装简行，只带了些日常换洗的衣物，打算骑马随军出发。
将凝霜留在了府中，一是为了照看孩子们，二是念文那小魔王，若是没了她和凝霜的压制，只怕一日能闯三场祸出来。
到了用晌午饭前，又细细安顿了孩子们的事情。
临行前又跟孩子们一一嘱咐，十分不舍的与孩子们道别，强忍着泪水跨上了马背。
任凭念文和念捷在身后如何哭喊，也没有再回头。
只有前面早日安稳了，这个家才能少些离别。
江云娘一路跟着先锋军疾行，两个白天不曾下过马背，夜里到了驿站，直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
秋瑾和桂芳也许多日子没有这样急行军过了，个个都是精神不济，却还强忍着不适，安排了琐事，主仆三人相互上了伤药，躺在一张炕上，睡得十分沉。
“夫人，您的身子要紧，咱们还是与先锋军分开走，迟上两日也不要紧。要不然，您赶到了凉州城，身子却垮了，奴婢们该受世子爷的责罚了。”
第二日晨起，秋瑾和桂芳说什么也不让江云娘继续跟着先锋军疾行了，就怕自家夫人赶路伤了身子。
江云娘连赶了两个白天三个晚上的路，也深感疲乏，无奈之下也只好听取了建议。
她若是真因为赶路，病在了半路上，那才是得不偿失。
看来有些事情，还真不是揣着一颗急切的心，就能办得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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