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沙发时，经过那头安静伏卧的雪白巨狼，查理心头忽然微微一动，不由伸手搭在那厚实雪白的毛发上。
掌心传来的触感是那样温暖，带着生命真实的律动，无声却有力地提醒着他，眼前的白狼并非梦中那个如何拼命都触及不到的虚影。
敏锐地察觉到查理的情绪不知为何产生了些许波动，洛基转过头看向他，冰蓝色的狼眸中带着无声的询问与关切。
查理没有迎上那关切的目光，而只是若无其事地替洛基顺了顺颈侧的毛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
待心绪稍稍平复，他这才收回手，重新坐回沙发里，接上先前的思路继续思考。
话又说回来，渡——这个自称“多多朋友”的、所谓的“十四岁未成年人”，自从和他们在露西里号上初遇以来，和唐晓翼认识满打满算甚至还不到一个星期。
这么短的时间，真的足以让他笃定地说出“唐晓翼身上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这种话吗？
……不过，或许正是昨晚的共处一室，那桩尚未达成的交易，让渡得以清晰地看见了那埋藏于唐晓翼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深植于骨子里的、远比生命本身更为沉重的责任心与保护欲。
毕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那样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性命押上谈判桌。
想到这里，查理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只见唐晓翼正以侧卧在躺椅上，眉宇间呈现出一种不设防的放松与疲惫，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落一小片阴影，就连呼吸也显得平稳绵长。
看样子，这家伙昨晚确实没有休息好，此时已经彻底沉入了某个不知名的温柔梦乡。
然而，看着唐晓翼那副安然无事的模样，查理心底又因为他那种全然不顾他人担忧的态度而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
但轻叹一声后，查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端起手边的水杯，将杯沿抵至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随着微凉的柠檬水缓缓滑过喉间，心头那些残存的苦闷与不甘，便也被缓缓顺了下去。
神经稍稍放松下来，查理便努力将因为唐晓翼而不受控制地飘远的思绪重新拉回到正轨上来。
渡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了：他宁可故意拱火，把唐晓翼提及交易的事直接摆到台面上，也不愿被他们继续追问昨夜梦境中的种种细节。
所以，他和唐晓翼确实没有再纠缠下去——毕竟，即便真的穷追不舍，多半也会被渡用各种方式巧妙地糊弄过去。
查理忽然意识到：不仅是有意将他们的注意力从真正重要的问题上转移，而且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渡也始终在小心翼翼地规避着任何过于确切具体的定义。
先不说之前关于“朋友”概念的那场讨论，即便是方才被问及多多到底是人还是鸟时，他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句“人的多多和鸟的多多，我都见过”。
甚至，当被逼到无法再回避的境地，他也依旧不会给出任何明确的答案，反而会抛出一些隐喻般的警告与暗示，让他们主动放弃继续追问的念头。
就像是虽然知晓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对于已知信息的理解也远比他们更为深刻透彻，却受到了某种无形而严苛的限制，无法直接将真相和盘托出，只能通过这种迂回曲折的方式给予他们似是而非的提示。
或许，渡之前所说的“这绝不是一个乐观的信号”，正与不久前那句“梦会侵入现实”隐隐存在着某种呼应关系。
可是……“梦会侵入现实”，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当现实真的被梦境侵蚀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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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心理咨询室内的气氛则要平和许多。
在对扶幽进行了一番细致耐心的例行询问与疏导之后，裴医生轻轻合上了手中的记录本。
他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扶幽脸上，嘴角轻轻勾起一个既赞许又鼓励的微笑。
“扶幽，你今天的叙述非常清晰，也很有条理，这对我准确理解你目前的心理状态有很大的帮助，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不……不客气，裴医生。”扶幽下意识地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低声道。
“其……其实，把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心里确实……感觉轻松了好多。”
凭借多年的临床经验，裴医生一眼便能看出，眼前这位性格内敛的少年虽然始终改不掉那个令他困扰的口吃毛病，但无论是心理创伤的恢复状况，还是情绪的整体稳定程度，都要比查理好上不少。
这固然与扶幽偏重逻辑和机械发明的理性思维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他并非像查理那样处于暴风雨的最中心，所承受的心理冲击自然也相对较小。
“那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裴医生冲扶幽鼓励地眨眨眼，轻声征询着对方的意见，“扶幽，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然而，有些出乎裴医生意料的是，扶幽并没有如往常那般顺从地起身告辞。
他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深蓝色的眼眸垂得很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
见扶幽似乎还有什么未尽的话语，裴医生心中微微一动，却并未出声催促。
他只是安静地陪坐在对面，耐心等待着这个性格内敛的少年鼓起倾诉的勇气。
“裴医生……”
良久，扶幽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几乎带上了一丝颤抖的气音。
“之前……我不是说，想不起来在遗迹里……究竟看见了什么吗？”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勉力继续道：“我昨天……想起来了。”
话音方落，扶幽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低下头去，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就连放在膝上的手指也蜷了起来。
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裴医生自然能够从那双充满犹豫与不安的眼中读出扶幽内心深处的纠结与挣扎。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既想要将压抑在心底的困扰与恐惧完全倾吐而出，又担心这会将本该无关的人卷入那场未知而危险的漩涡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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