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老卢氏像是听到什么可笑幼稚的话,顿时笑了起来。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在大盛立女户,是何等的艰难?你还想招赘婿?但凡是好人家的儿郎,不缺胳膊少腿的,谁会上门吃软饭!”
阮娆也不屑与她辩驳,微微一笑,“那老夫人就当我是在说着玩吧。”
“但即便我要嫁人,嫁的也一定要是出类拔萃,大才之人。正所谓君子进则能达,退则能静。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进能朝堂兴社稷,退能隐世修己身,寻常庸才俗子,我可看不上眼,更遑论整日花天酒地的酒囊饭袋了。”
话音落,堂内有片刻的寂静。
裴璟珩站在门外,远远看着堂中那气定神闲的娇媚笑靥,心中一阵激荡。
这话,竟然与他年少立学时的座右铭不谋而合。
她竟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来,这委实让他很吃惊。
她时而大胆放浪,时而温驯脆弱,时而冷漠尖锐,时而狡黠妩媚,简直一个会变身的妖精。
这样变幻莫测的一个人,让人捉摸不透,分辨不出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真心,更不知到底哪一面才是最真实的她自己。
她越来越像个谜,让他一边心存疑虑,一边又忍不住靠近,将她据为己有,一探究竟。
屋内,邢氏听出她在暗讽自己儿子,顿时恼怒的哼了声。
承恩伯夫人听完,呵呵一笑。
“姑娘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裴家嫡出的姑娘,满京城的儿郎都可着你挑拣呢。”
“母亲说的极是。”邢氏也连忙附和,讥讽且恼怒的看着阮娆。
“你一个没有娘家做靠山,寄人篱下的孤女,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能嫁入承恩伯府,是你的福气,别不识抬举。若真论起门第来,你连做小都不配!”
“她的门第,就是裴家。她的婚事有我,就不劳二位操心了!”
一道泠泠男声突然传来,清冷如山涧冰泉,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挺拔颀长的身影随即迈入堂中,男人如谪仙般的清俊,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上位者的威压沉稳。
纵然是晚辈,但邢氏婆媳俩显然有些怕这位未来的裴家家主,二人不约而同,眼神瑟缩了下。
“世子来啦。”邢氏讪讪道。
裴璟珩面无表情的行过礼,也不等她们说免礼,直接撩袍在裴老夫人身边坐下,与阮娆一左一右,陪着裴老夫人。
阮娆一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心头一跳,赶紧别开了眼。
男人一双漆眸情绪难辨,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若无其事的转开,看向坐在客位上的婆媳。
“不知二位长辈今日过府,是有什么要事?是裴洋兄弟又捅了娄子,要我把人捞出来,还是府里周转不开,暂来借银接济?”
一句话,让婆媳二人差点没脸待了。
“都不是,我们是来给你堂弟提亲来了,你堂弟他见过娆丫头之后就害了相思病……”
“有病就治。提亲就免了。”裴璟珩斩钉截铁,态度坚决。
“表妹是我祖母心头宝,更倍受全家爱重。在裴家,她与沁儿一般无二,都是嫡出的小姐。她若外嫁,裴家便是她的娘家和靠山,她若留下,裴家养她一辈子也无妨,更何况,裴家多得是适龄待婚的儿郎。”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一下愣住了。
阮娆自己也愣了。
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居然来给她撑腰了?
也或许,他只是想替被气坏了的祖母出口恶气而已,故意说些场面话来抬她的身价,不必当真。
“既如此,那这事就当我们没提过。”老卢氏讪讪站起身。
“听闻她二婶儿病了,我们去瞧上一眼,待会儿顺道就走了。不必送了。”
“且慢。”裴璟珩突然开口道。
“今后承恩伯府若再有事,只管来找我便是。祖母她颐养天年,受不得人叨扰。若是再有人跑来说三道四,气病了她,那别怪我六亲不认,大义灭亲。”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承恩伯老夫人顿时脸色一白,险些没站稳。
邢氏赶紧起身搀扶她,婆媳两个灰溜溜的往外走。
“裴沁,你去领她们见二婶。”裴璟珩转头看了眼裴沁。
“我才不去。”裴沁心烦意乱的嘟囔道。
承恩伯老夫人是她母亲的亲姑母,按理,她该叫一声姑外祖母。
可卢家的人个个儿都蝇营狗苟,让人不齿,承恩伯老夫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她们的嘴脸她看的一清二楚,身为晚辈,她没办法开口指责,但在心里,她耻于承认那样的亲戚,更不想与他们牵连。
“快去。”
裴老夫人见她不动,也开了口。
裴沁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临走还不忘拉上阮娆,“你跟我一起去。”
“娆丫头留下,我有话要问。”裴老夫人看了眼裴璟珩,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我先陪表姐去一趟,回来再来听姑姥姥问话,也不耽误吧?”阮娆撒娇的扯了扯裴老夫人的手。
“好好。去吧。”裴老夫人笑的一脸宠溺。
阮娆于是跟随裴沁离去。
擦身而过之际,她能明显感到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迈出了门槛。
“行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等什么时候娶进门,还不是随你看。”裴老夫人笑呵呵的打趣道。
“祖母说笑了。”裴璟珩垂下眼眸,神色寡淡。
“还不承认?昨儿你夸娆丫头有经商治家之才,说她合适人选的时候,我就觉察出来你对她的那点心思了,怎么,还不跟祖母明说呐!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裴璟珩一时没说话,沉默良久才道:
“这事儿不一定能成,祖母还是只当没这回事吧。”
“究竟是你自己还没下定决心,还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让娆丫头恼了你?”裴老太太一眼就看出问题本质来。
“方才我就看出来了,任凭苍青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去探望你,一心躲着你,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裴璟珩一言不发。
裴老太太瞅了他半晌,叹了口气。
“祖母也不催你,毕竟,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祖母也不想再造出一对怨偶来。咱们裴家,已经吃够这上面的苦头了。”
“只是祖母得告诉你,那孩子命苦,可怜的紧,你若真娶了她,一定要好好待她,切莫再辜负,别让她走了婉儿的老路。”
“祖母放心,孙儿不会再重蹈覆辙。”
裴老夫人长叹一声。
“说起婉儿,也不知怎么地,有时候总能在娆丫头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具体我也说不上来。”
“你有没有觉着,她们两个身上哪里有点像?”
“祖母,她们一点都不像,甚至没有可比性。”裴璟珩沉声道。
“阮娆不是虞婉,也不会成为虞婉。”
一个是他初次心动的女人,一个被他当做外嫁的世妹,在他心里,分的再清楚不过了。
许多事情,祖母并不知情,还以为是他辜负了虞婉,害得她香消玉殒。
她老人家哪里知道,她念念不忘的好孙媳,不过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早已经心有所属。
为了成就那个男人的宏图霸业,她假意嫁给他、接近他、欺骗他,只为盗取有用的消息。
他曾亲眼看见,她衣衫凌乱从那个男人的房间出来,就在他们成婚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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