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出征的日子已经过去三日。
他是在半路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被官差带了回来。
理由是：与叛党勾结。
因为凤卢青的母亲孟柔，是通定王妃乳母的女儿。
这么七弯八绕的关系，原不该牵扯到他。
卫楚婷知道，是因为自己。
卫楚妍和季明航都知道她和凤卢青的关系。
他曾经一再为她出头，心甘情愿为她搭起坚硬的壁垒。
姜清婉想弄死苏敏，卫楚妍想要卫楚婷再也翻不了身，就一定得把凤卢青拴住。
只要没了这保护伞，她们通定王一脉，定再无翻身的可能。
刑部的人要她开口认罪，要她指认自己的外祖有谋反之心。
他们说她的姨母苏敏耐不住酷刑，已经招认了。
卫楚婷咬着牙不松口，被打得皮开肉绽。
夜晚躺在冰冷的牢房里，她放声大哭。
却不是因为身上疼痛。
她第一次那么恨自己，恨自己瞎了狗眼，选错了人。
连累凤卢青一生，把他拖入泥潭，他原本该有光明前程的。
后来听说凤氏的叔伯们到处斡旋，厉王更是出面力保。
凤卢青被放了出去，却还是因为与叛党有牵扯而官降三级。
他由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变成了寂寂无名，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小卒。
他随第二拨大军出征，临行前，他来大牢里探望卫楚婷。
姜清婉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硬是将白说成黑。
谋反的事，没有人敢为通定王说话，说了便是同党。
无人能救她们。
卫楚婷被关在牢里受尽折磨，那个刚刚结成的小小生命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凤卢青看着枯瘦如柴的她，双眼含泪。
他要她等，等他立功回来。
“倒时候不管什么封赏我都不要，我一定救你出来，你要等我。”
卫楚婷点点头。
他再一次变成了她生的希望。
……
讲到这里，卫楚婷已经泣不成声。
凤卢青脸上出现一丝动容。
他等卫楚婷情绪渐渐平复，才说：“你所说的那些，我没有经历过，也无法体会当时的情绪。”
“卫娘子，你也说了，那是上辈子的事。中间我已经死过一回，重新投胎，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你瞧，这辈子你虽然带着记忆而活，但也不像上辈子那样受尽欺凌。其实这是好事，我们拥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比上辈子更好的人生，我们该向前看。”
“总是停留在过去，总会回忆那些苦难，并没有什么意义。”
卫楚婷泪水决堤。
凤卢青说得对，可她不想放手。
“可是祖父恐怕时日无多了，他最后的心愿就是看到我找一个好归宿。”
那日卫老太爷醒来，卫辛和卫楚婷忙赶到病床前。
众人喜极而泣，卫老夫人忙使唤小厮去请大夫来。
等大夫来瞧时，才发现卫老太爷虽然苏醒，可是他半边身子依然不能动弹。
连说话都吃力。
原因嘛，说不清楚。
无非是年纪大了，悲伤过度之类的话。
等卫辛走后，卫楚婷留下来照顾卫老太爷。
卫老夫人才说：“其实祖父是在责怪自己。”
“他恨自己识人不清，招了这么个祸害来家里。如果不是他一直庇护着孙宫人，孙宫人也不会胆大包天到敢帮助孙平谋害你母亲。”
“楚婷，祖父不是有意的，他真的很后悔。”
卫楚婷一把握住卫老夫人的手，紧紧攥住，又伸手去握卫老太爷。
“我知道，我知道。没有孙宫人，没有孙平，也会有别人。”
“姜氏母女一直视我母亲为眼中钉，恨不能立刻拔除。孙氏父子不过只是她们的棋子而已。”
她又宽慰卫老太爷：“您别多想了，如今母亲不在了，我只有你们了。祖父，你要快快好起来。”
可终究只是心愿，不能成为现实。
卫老太爷仍旧不见好转迹象。
卫楚婷心里担忧，眉头一日比一日皱得深。
卫老太爷把她叫到床前，殷切地眼神注视着她：“祖父年纪大了，过了一辈子，没什么遗憾。唯有一个心愿……”
卫楚婷其实已经猜到。
但她还是静静地听着。
“我的好孙女，才貌双全，又这样有本事，整个天下的儿郎都配不上你。如果你是个男儿，我自当放你去闯，去拼前程。”
“可你终究是女儿家，终要依附男人而活。祖父没有别的心愿，就希望在死之前能看到你找到一个好归宿。”
“楚婷，你要是个男儿该多好啊……”
卫楚婷微笑着落泪。
换作在以前，她一定会与祖父据理力争：女儿怎么了？女儿家照样可以有一番作为，只要我想。
麓朝的女人不能上战场，也不能考科举。
但不代表没有出路。
像陶慕语、阮娘、穗娘……不都是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吗？
可是现在不同于往日，这是祖父最后的心愿。
“凤将军，我想完成祖父最后的心愿，我不想让他抱憾离开。你不是说，你会帮我的吗？”
凤卢青无奈地摇头。
“你祖父心中的佳婿并不是我。”
早先卫太傅一心撮合卫楚婷和季明舸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以卫太傅的选婿标准，卫楚婷要找的人一定得是家世渊博，身份尊贵，有权有势的。
他凤卢青一条都够不上。
卫楚婷脸色暗了又暗。
她今晚已经被拒绝太多次，她早就该明白，凤卢青铁了心不会答应自己。
他不爱她。
她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黯然转身离开。
经此一事，凤卢青也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婚事提上日程。
之前是为了不牵绊陶慕语，可他听说谢老二和阮娘也打算办了。
阮娘都有空，陶慕语应该也能抽出时间。
“放心，不用你来筹备。一切交给我，你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做新娘就好。”
其实之前阮娘与穗娘说好一块办的时候，也曾邀请过她一起。
“你跟小凤将军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何必再拖，干脆跟我们一块办了，正好热闹。”
阮娘反对：“不行！咱两都是二婚，小鱼儿这可是头婚。不能让她沾了咱俩的晦气，她跟小凤将军要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听她这么讲，陶慕语忙说：“我不讲究这些，什么头婚二婚的。在我看来，只要两情相悦，夫妇一心，和和美美，就是天大的喜事。只是……”
只是凤卢青的家世毕竟跟他们有所不同。
凤氏是百年大族，规矩繁多，婚礼怎么办，哪能是她一个未过门的人说了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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