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阴雨连绵，打的大殿里也是阴沉沉的，哪怕点了烛火，也显得不太明快。
齐允慢慢踱着步子，慢悠悠的打着哈欠，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
“太子殿下?”太监小声喊了一句。
齐允倏然转头:“父皇这两日都很精神吗？”
太监点头应道:“从昨儿早上便有些苗头，今日精神更好一些，想是这些日子心神安定，龙体也好起来了。”
“那便好。”齐允长袖下手指动了动，问道:“可还是李洵给诊的脉?”
“李院首家中老母身子不太行了，这几日都在侍候他老母呢，这回给陛下诊脉的，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技术错不了。”
“好。”齐允点点头，大步离去，心却陡然随着外面的天一下子阴沉下来。
“殿下，回宫里还是?”侍卫撑开竹伞将他头上的雨丝都挡住，问道。
齐允抬眼看着雨丝连绵滴落在青石板上，脸上沉沉:“去赵府。”
赵府，赵清和正抱着一个形状略奇特的花灯看来看去，面上满是趣味。
那花灯，寻常大小，里里外外却是由一片片枫叶包围起来的，点亮里面的蜡烛，打外边看，这灯光朦朦胧胧，颇有一种别有不同的美感。
“师兄哪里来的这东西?”赵清和随手执起一根蜡烛将灯芯挑染，幽暗里，顿时一股子暖气四溢开来。
“随手得来的罢了。”郑旭面色平静。
赵清和终于吹熄灯里的烛火，很给面子的笑道:“多谢师兄，我很喜欢。”
郑旭非常矜持的点头，平静又平淡。其实心里快要乐开花了。
“姑娘，太子来了，人快进来了，外面的人没拦住。”青璇突然进来。
赵清和同郑旭对视一眼。
郑旭无声指了指屏风。
“不用。”赵清和摇头道:“你是我师兄，没有什么事你听不得的。”
话音刚落，赵清和眼角便瞧见齐允甩着袖子大步走来，瞧上去威势重重，可怜给他打伞的侍卫，一手撑伞，还要兼顾跟上他的脚步不敢让他淋半点雨，颇有些狼狈的样子。
“去上壶新茶来。”赵清和对守在门前的丫鬟道。
顺便将手里的枫叶灯笼放到身后，自旁边拿了一个垫子放到对面。
齐允一到檐下就听见她说这句话，脸上神情缓了一下，却是甩了甩袖子上不小心沾上的雨水，道:“今日来的急切，打扰赵姑娘了。”
“无妨。”赵清和神情淡淡，瞥见他脸色有几分不虞，大致知道他来这里的原因了。
须臾，齐允盘腿坐到对面的垫子上，开门见山道:“今日来是有要事。”
赵清和平静的将火炉子往他身边推了推，道:“太子直说便是。”
“父皇这两日身子突然变的精神，可是你的原因?”
“或许是，或许不是。”赵清和轻轻笑了一下。
齐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带着些凉意:“父皇前脚让老三尽快就蕃，后脚久病沉疴的身体就奇迹一样好了起来，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我是不信的。”
赵清和垂头，动作慢悠悠的往火炉子里加了块炭火，边道:“所以你怀疑平王做了什么?”
“孤知道世上有许多种药，亦有可以使一个人的精神亢奋起来的，按理说这种药本来是好东西，但是无独有偶，这种药，常常伴随着巨大的后遗症。”
“是以，这种药，都被列为禁药，禁止制作或鬻出。”
齐允极力按下怒火，死死盯着她:“老三，是不是给父皇下了这种药?”
“不知。”赵清和倒了杯茶给他，道:“不过几日前他确实找我买了这种药。”
齐允摔了茶杯，任其里面茶水四溅，他站起来，大怒道:“你知不知道这种药有多可怕?”
“父皇身子本就将行就木，你竟然还敢给他吃这种药，赵清和，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大怒着靠近，伸手想要扯住赵清和的衣襟，一双桃花眼看起来又凶又狠:“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赵清和抬头看他，显得平静又闲适:“我是个大夫，有人来找我买药，我没有道理因为这药药效不好便不卖。”
何况这药效本身还不错呢。
赵清和笑了一下道:“我倒觉得，这药下的不错。”
齐允咬牙切齿:“赵，清，和！”
赵清和扯了扯唇:“能听到，还请太子冷静坐下。”
齐允踉跄着后退，神情有些愤怒，还有些哀伤:“赵清和，那是从小把我养大的父亲，他身体，本就不好了……”
“也没可能更坏了。”赵清和打断他:“我是大夫，我知道他身体状况如何。这个药，要不了他的命。”
齐允冷嘲:“你说的简单。”
“本来就不是一件极难的事。”赵清和道:“他心里还剩最后一条防线，能出口找我买药，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只待日后看他如何做便是了。”
齐允咬牙:“孤说的是药的事。”
赵清和看了一眼落在地上七零八碎的瓷片，道:“殿下要是不放心，可请别的大夫诊断一番。”
齐允眯眼:“你知道李洵现在不在太医院当值的事?”
“猜的。”赵清和淡声道:“他虽然敢下手，却不敢让人提前发现，太医院里面医术最为精湛的是院首李洵，他经验颇多，又是从先皇那代就在宫里当值的，难保不会看出来。把他弄走，就放心了一半。”
齐允冷笑一声:“算计的倒好！”
“若真能成事，这些算计，都是举足轻重的。”
齐允冷笑一声，心里嘲笑，却是问道:“那药，对父皇身体真的无碍?”
“有。”赵清和实话实说。
齐允便又怒起来。
“影响不大。”赵清和道:“本来已经不能再坏了，哪怕再吃几颗，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最多只是加快他归西的进程罢了。
齐允脸一凝:“你给了他多少药材?”
“是卖，不是给。”赵清和淡声提醒，道:“我提醒过他此药一粒便可见效，但是他用多少，便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了。”
齐允手指颤抖:“你给……卖他多少药?”
赵清和平静道:“不多，一炉丹，九颗药丸子，三天的量。”
齐允松了口气。
“很奇怪。”赵清和突然开口道:“下药的是平王，而我只是个无辜的卖药人，此事你不找平王麻烦，却来找我的麻烦?”
齐允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略有些心虚。
赵清和一指地上的瓷片道:“我的茶具都是成套收藏的，缺了一只便是不美，这一套不说是极品，却也甚得我心，你倒好，一来就摔了我一套茶具。”
齐允低头瞧那一地碎瓷片，脸色一僵。
“你要多少?”
“不多。”赵清和淡定开口:“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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