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走。”
冯斌衡一直都醒着，他一直把周围的事情看在眼中，他知道自己命数将尽，可阿姐现在还能动，她也不会威胁到章麟的计划，或许有机会活下去。
“走？走去哪里？整个潜邸怕不是都在丞相大人的掌控中了，不做到万全准备，丞相大人怎么可能行动，与其费力逃窜，不如坦然面对，丞相可否看在这般坦荡的份上留我个全尸？”
“哈哈哈哈哈，好说好说，文阳公主不愧是能做官的女人，就冲你这份坦荡，我甚至可以留你一命，只要你亲手杀了他，你还是最尊贵的文阳公主，还是当朝女官。”
章麟在开玩笑，冯嘉玉又何尝不是在开玩笑。
可冯嘉玉争取来的这些时间根本不够她想出办法逃脱死局，也不够她等到有人来救援。
‘是谁都好，救救我们吧。’
这次夜袭是章麟的手笔，但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比如他一定要从正门走进来，翻墙开洞都是对他这伟大壮举的亵渎。
也就是说正门已经失守，镇守正门的可是太后和冯嘉窈，她们难道已经……
“太后娘娘不愧是太后娘娘，抓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长公主在苦苦支撑，我也给了她同样的选择，如果她亲手杀死太后，那她就还是大冀的长公主，还是白羽营的女将军，你猜猜她是怎么选的？”
冯嘉玉根本不敢分神多想，她只专注想着该如何脱困，回过神四周都已经围满了人。
大厦将倾的无力感席卷着她，不管如何挣扎都毫无希望，但是她不甘心啊，她真的不甘心啊。
“我呸！你以为你名不正言不顺得来的皇位能坐得长久吗？别自欺欺人了，你终究会被你的贪心吞噬。”
“嗯，不愧是姐妹，你们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那我的回答也是一样，老子凭本事得来的江山，怎么坐都稳稳当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章麟冷冰冰地下达命令，冯嘉窈与其对峙尚且可以坚持抵抗一阵，可冯嘉玉和冯斌衡都不需要章麟费力，风一吹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冯嘉玉抱紧冯斌衡，现在除了听天由命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铜鹊张开双手挡在冯嘉玉面前，血顺着剑尖流下来，“公主，您……走吧……”
现在的冯嘉玉已经没有力气，逃无可逃，但铜鹊还是希望她试一试。
“我，我已经逃不动了……”
铜鹊和锡雁一起倒在她的面前，怀里的弟弟气息微弱，手无寸铁的她除了等死就只能乞求上天开开眼吧。
“老天！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天下真的是谁都能坐得吗？呜呼哀哉！好人未必得好报，恶人翻身做皇帝？！老天这未免太荒谬了，章麟，今日你如何得来这天下，他日你也会如何失去这天下，午夜梦回你就不怕……”
没等冯嘉玉说完，一把利刃便刺入冯嘉玉的肩膀，那痛感使得冯嘉玉的意识开始涣散，但是最后能痛骂一次老天爷，这辈子值了。
被捅了一刀可比想象中的痛，冯嘉玉听到有人高声呼喊着什么，可惜她听不清了。
“木樨儿！”
“陛下！”
“锡雁！”
拔刀的疼痛更加剧烈，冯嘉玉的意识被拉回现实，她看到站在高处的章麟被羽箭射中，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同样被羽箭射中倒地。
眼前一时间人仰马翻，冯嘉玉不敢动，只是俯身抱着冯斌衡，她的肩膀被刺穿了个洞，但她已经没有任何痛觉了。
两支箭是从不同方向射来，出自不同人之手。
襄儒卿来不及更换武器，直接拿着弓就冲了过来。
当襄儒卿触碰到冯嘉玉的那一刻，冯嘉玉的眼泪掺杂了太多情绪，她觉得自己刚刚对老天爷说话好像太大声了。
任鹤鸣在一个时辰前放出的召集烟火，终于为这场战局带来了转机。
宗门内可出战的三百六十七名弟子全部到场，彼时章麟刚刚走过正门，他但凡没那么心急，先杀了冯嘉窈，他就不会挨了这一箭。
彼时的冯嘉窈虽然救下了程韵玫，可两人受伤严重，面对百余人的围攻，早已没有自保之力。
负责处理这里的人是冯嘉窈的老朋友，其实看到章明良的时候冯嘉要并不惊讶，儿子跟着爹造反有什么稀奇的。
而且章明良是章麟这些孩子中，神态与之最相似的，堪称是章麟的翻版。
“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能亲手送你们上西天可真是荣幸啊。”
即将毙命之时，有人救下了他们。
那是一群身穿蓝灰色长袍的少年，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冯嘉窈还是立刻拿出了任鹤鸣交给自己的令牌。
死马当活马医，左右她也只剩下这一个可能的方法了。
看到那令牌后，为首的一个少年立即赶了过来，“这位姑娘请问你是如何得来这令牌的？”
少年的反应给了冯嘉窈信心，她们终于等来了援军。
“我是长姝公主，这是太后娘娘，这令牌是任家家主交给我，用来与你们接应沟通的，他们是意图刺杀陛下的逆贼。”
章明良眼见好几百人气势汹汹地涌进来，毫不犹豫地立刻转头就走，他不止不会武功身体还不好，这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时候。
冯嘉窈没注意到章明良已经跑了，继续与面前的少年道，
“任家家主正在潜邸内保护陛下的安全，请你们也快些动身保护陛下，这里不用担心，陛下应当在潜龙院附近，过了这那扇门一直朝前走就能看到。”
那少年将令牌取过交给身后缓步而来的一个白发老者，白发老者正反面看了看后点点头，一众人先是朝着程韵玫和冯嘉窈行礼问安。
虽然很震撼这场面，可是，“各位，没时间了，请快些行动吧！”
冯嘉玉看他们还能这般优哉游哉就着急，白发老者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指挥队伍分批行动。
“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让我们的大夫为您两位疗伤吧，陛下身边有家主在，断不会有事的。”
这位白发老者自信满满的原因，可能是认为护在皇帝身边的是任柏东或者任舍吧，难怪他们还能如此优哉游哉。
其实这也不算冯嘉窈说谎，但她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程韵玫的伤很重，右侧腹部被贯穿，双腿数道刀伤，还能勉力支撑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连那白发老者都连连赞叹，“太后娘娘不愧是将门虎女。”
这位白发老者是任家宗门大长老徐林荣，年轻时与任舍结伴走南闯北，后因家中变故不得不隐姓埋名，在深山中一住就是六年。
接任任家家主的任舍请他出山坐镇宗门长老之位，而后任柏东继任家主依旧奉他为长老，徐林荣与任家宗门的关系，似乎比任舍父子与宗门的关系更要深厚一些。
毕竟若是他再撑得久一些，可还能陪着下一任宗主好几年。
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老朋友已经魂归西天，更不知道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是如何将对方蚕食殆尽的。
任家众弟子行动迅速，实力超群几乎是瞬间就扭转了战局。
不仅让襄儒卿得以脱身救下冯嘉玉姐弟，任家大师兄卫辉诗更是一箭拿下对方高首领。
那两只从不同方向射出的箭彻底打破了章麟的美梦，但他承认这并非时运不济，只是他的本事不够，所以这一局败北他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是真的，认输也是不可能的。
身受重伤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章麟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就彻底放弃，除非他身消命殒，否则他随时准备东山再起。
章明良迅速逃脱后更好遇上了受伤败走的章麟，章明良其实并没有想去支援父亲，可既然都已经遇上了，他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父亲！我来救您了！”
本还以为是父慈子孝的温馨一幕，没想到章麟一巴掌将章明良打倒在地。
“废物！留了那么多人给你，为什么没拦住那些江湖混子？！”
章明良迅速理清思路，“父亲您听我解释……”
“闭嘴废物！之后有时间再收拾你，通知下去，计划有变全员撤退！”
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章明良还是保持着他一贯淡定的状态，可心中翻涌的情绪便不再纯粹。
‘父亲啊父亲，成也萧何败萧何，您的苦果该自己吃下去。’
这一夜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一场犹如风暴般的夜袭刺杀席卷过潜邸。
若非潜邸满目疮痍，若非各个满身伤痕，谁能相信一场浩劫来过又已经离去了。
章麟逃跑得很顺利，毕竟穷寇莫追，更何况给潜邸灭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章麟从四面都点起了火，若不及时扑灭所有人都性命堪忧。
若非玉玺在潜邸中，章麟恨不得多添几把大火，都烧个精光才好。
任家子弟虽然是及时雨，可若真和章麟手下的人硬碰硬，也难保证胜算多高，那边人数和质量都是上乘。
章麟选择逃走也是因为他自己受了伤，若非如此他必定会留下来硬刚到底。
擒贼先擒王的俗语还是有道理的。
定国公府那边同样遭遇袭击伤亡惨重，章麟的目的是皇帝，围攻定国公府这不过是为了拖住援军的脚步。
所以他对定国公府采取了更为猛烈的火攻，大半个定国公府都被烧毁殆尽。
今日之事与章麟以往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他更是破天荒地走上台前露了面。
若是以他从前的处事风格，必定是先将玉玺拿到手，再悄悄地杀了皇帝和太后。
当然了，他毕竟是个外姓人，想要名正言顺坐上皇位难之又难。
如此光明正大叛变，可能反而是个好方法。
到时候小皇帝顽劣暴虐，太后祸乱朝纲，这几个大罪扣下去，过几年这位置就稳了。
若是此次夜袭成功，这就是章麟为自己洗脱污点的方法，可他失败了，所以他还留有什么后手？
尽管穷寇莫追，但至少要了解对手的动向，探子来报说章麟朝着东北方向前进，他的想法谁也叫不准。
虽然确重伤了章麟本人，可章麟的队伍并没有多少折损，卷土再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为了应对回马枪，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等着。
章麟的存在就是他们最大的心结，足够让他们夜不能寐，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永远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利刃。
这一次夜袭带来的惨痛后果，能主事拿主意的人伤的伤，晕的晕，有的甚至就吊着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结果总算是好的，虽然受了这么多伤，潜邸也毁了大半，但是只要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冯嘉玉的伤势相对于其他人而言是比较轻的，在一众脑袋差点搬家，和胸口腹部开洞的人之中，她肩膀的这一剑真算不上什么。
“现在是谁在主持大局？”
“定国公和长公主。”
章麟刚刚撤走的时候，是冯嘉窈坐镇指挥，襄儒卿从旁协助。
但是冯嘉窈身上受的伤也不轻，她也只不过是在勉力支撑，襄儒卿又没办法让众人都信服听话。
而且当时的场面，不仅是要将剩余的敌寇清除，更是要第一时间将大火扑灭，所以一开始的场面着实有些乱套。
定国公府那边处理妥当后，程瑞正立刻赶到了潜邸。
有了程瑞正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冯嘉窈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就紧紧跟在外祖父身边，学习她欠缺的一切。
自从程瑞正赶来潜邸，并且有效地组织料理善后，襄儒卿就全心全意地照顾冯嘉玉。
累极困极，又惊又惧的冯嘉玉昏睡了好一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心安下来后才觉得身上的伤痛得她欲哭无泪，因为肩膀受伤连擦眼泪都没办法。
“陛下和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陛下中间醒了几次，有五六个医官守着，不用担心，太后娘娘中了三箭，失血过多还没清醒，不得不佩服太后娘娘当真是女中豪杰。”
冯嘉玉想起曾经对程韵玫的害怕，就程韵玫长了一张娃娃脸，也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的气势。
“太后娘娘从来不输给男子，更不输给古今任何一位帝王，这可惜女儿身总是要付出更多，对了，找到章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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