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玉在昏迷之前隐约记得，说是已经找到了章麟的位置，已经过去了一天，而且军队就在城外，那是不是已经抓到他了？
襄儒卿摇头，非但没能抓到章麟，更令人痛心的是昨夜袭击潜邸的敌寇，有一大半都是来自皇帝南巡带来的兵卒。
城外八万兵卒，昨晚竟然有将近三万人跟随章麟造反。
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把杀自己的刀，亲手从北带到南，然后悬在了自己头上，所以章麟的逃脱才会那么顺利。
“怎么会这样，现在没有抓到他，还真不知道他之后会有什么动作，以章麟的性子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这些都是我们要思考的事情，公主你现在就是安心地把伤伤养好，等伤养好了，会有需要您的地方的。”
襄儒卿扶着冯嘉玉让她平躺下来休息，冯嘉玉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眼神是愧疚和关切。
“我，我竟然忘了关心一下你的伤势，虽然你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但我知道你身上一定也受伤了，你总是这样除非是真的支撑不住了，否则你什么都不会说，告诉我你的伤怎么样？你千万别逞强。”
“我啊，好着呢，说实话，除了累一点，我真没受伤，我不会骗公主的，放心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要是睡不着就躺下来和我说说话。”
“再和我说说铜鹊锡雁的情况怎么样了？”
“铜鹊胸口的一剑伤得比较深，相比之下锡雁的情况相对好一些，扭伤和摔伤反而没那么严重，两个人都还没醒呢。”
冯嘉玉回想起铜鹊和锡雁在自己面前，一个从高处被推了下来，一个替自己挡了一剑。
如果没有她们两个，她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平静地和襄儒卿说话了。
“这真的和做了一场梦没有区别，幸好昨日外祖父和外祖母没有同我们一起回来，否则我真的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公主，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嗯，什么都不想了，只要活着就好。”
襄儒卿陪着冯嘉玉用了午膳，程瑞正派人来请襄儒卿到前厅议事。
原本想襄儒卿是不想继续掺和这些事情的，他手底下的人也折损了不少，大家还没缓过来，他对自己人可没有那么残忍。
但是冯嘉玉劝他还是过去看看吧，见了面襄儒卿就知道，定国公特地找他绝对没有好事。
“你是聪明人，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章麟这老东西似乎正向着京城移动。”
“京城？他不会是想要？”
襄儒卿心底升腾起一个可怕的念头，章麟在此处失手，没能杀死皇帝和太后，可是皇宫空虚若是直接杀进去，可不就要改朝换代了。
“没错，我也是如此推测的，只是他们现在停留在济城，镇守东海的将军焦赫素带着十三万军队归降章麟，同时还有倭人参与其中，他们若是朝着新荣城而去，我们非常被动。”
章麟手中加起来至少有二十三万兵力，这还不包括他留在京中的内应。
合计少说二十五万，而他们这边兵力加起来虽然有三十万，可较为分散，无法凝成一股力量，章麟逐个击破，以少胜多并不难。
“所以国公大人的意思是？”
“凝聚兵力北上讨伐章贼，程家军在苏城内外合计六万，京中三万，何家军京中四万，辽城六万可调，回程沿途各地兵力保守估算可以集结六万，若是京城那边可以坚持到我们回去，这场仗就还有打的可能，若是不能，我们再另做打算。”
“可下官还是不懂，国公大人需要下官做什么。”
“我知道你手中有信鸽可以同京中联络，通知英国公将辽城兵力调至京城，同时由你将圣旨送达各个城池集结军队。”
“如此重要的任务，国公就不怕？况且东厂知晓留陛下，不论谁坐上皇位。”
程瑞正突然笑了起来，“那如果是章麟成了皇帝，你会效忠于他吗？”
“不会，因为他并非大冀皇帝。”
“看吧，你有自己对善恶是非的判断，而且都到了这种时候，已经超越了疑人不用的地步，你能从昨夜拼杀过来，就绝对不会叛变，若你才是隐藏最深的倒钩，只能说天要大冀亡国，无力回天便只有认命了。”
襄儒卿没有立刻因为这几句暖话就感动，他平静地追问道，
“需要下官什么时候出发？后续计划您有拟定出来吗？您可以为我提供什么帮助？”
程瑞正边听边点头，有想法有能力，是个好苗子。
他是头一次与襄儒卿如此密切地接触，也是初次了解他的为人，他真的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这些都是好问题，不过很抱歉，我现在无法答复你，下达命令本应该是决议已定后的行为，但是现在能下决定的人的状况你也知道，和你讲述的过程也能整理我自己的思路，不至于到时候慌了手脚，襄督主也能早做准备。”
襄儒卿点点头，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定国公还挺投缘的。
午膳后程瑞正刚找襄儒卿聊过，晚膳前圣旨就已经在拟定中了。
不得不服程家人的执行力，要质也要量。
“这里一共是八道调兵的圣旨，我会指派一个五十人的小队与你同行，你自己想带多少人都可以，今晚尽快出发，第一要务就是尽快与京中取得联系。”
这算是回答了襄儒卿白天提出的两个问题，其他计划程瑞正也和盘托出，毫不遮掩，这份自信坦然襄儒卿很欣赏。
“后续我会负责保护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安全，然后尽快赶回京中稳定朝局，你要留下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保持我们双方的联络。”
襄儒卿的三个问题算是都有了解答，但襄儒卿还是有些为难，毕竟他身边不带自己人束手束脚，带了自己人他们又都伤得不轻。
而且留冯嘉玉自己在这边，冯斌衡还受了伤，若是真遇上什么事，自然还真就自己最用心最上心，假手于人他不放心。
挑选同行的人可是愁得他晚膳也没吃得下，也陪着冯嘉玉勉强着自己吃了两口。
“吃不下就别为难自己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襄儒卿不想走，也知道自己必须走。
“你放心，有长姐和阿新在呢，她们会保护好我们的，况且陛下还未退位禅让，就算以暴毙为借口这天下谁也坐得不安稳，这些你总能放心了吧，如果最后我们全军覆没，也只能怪我们自己时运不济。”
“别说这晦气话！”
冯嘉玉的话还没说完，襄儒卿就轻轻拥住了她。
“千万别说丧气话，我们什么危险没挺过来，这可不是我们遇到的最危急的时候，公主就好好养伤，我们才能尽快在新荣城团圆。”
“嗯，我喜欢团圆这个词。”
“我也喜欢。”
月缺易圆，人散难聚。
这一次分别谁也不知前路如何。
襄儒卿最后带着二十一人出发，邱白原本很想跟着一起去，奈何他的伤势别说骑马了，就是行走都费力，长途奔袭更是痴人说梦。
“你就负责用信鸽和我和方墨沟通就好，我不在，你和所有人听从公主的指令，一旦有特殊情况，务必要保护好公主和陛下，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灰白的信鸽，襄儒卿，又一次升起的太阳一起出发了。
信鸽的速度必定比所有人都快，可信鸽并非东厂专属的。
襄儒卿可以放，章麟也可以放。
那日夜袭失败他安全逃脱后，即刻放飞了一只信鸽，它带着消息比所有人都早地抵达了京城。
围城逼宫会比想象得更早到来，尽管新荣城内已经非常及时地做出应对之举，可还是抵挡不了章麟势如破竹的进攻。
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前提下，何唯更只能下令关紧城门，严阵以待做防守姿态。
何唯更的大儿子何令武出任先锋军，与章麟率领的军队打响了保卫新荣城的第一战。
这场仗持续了整整四天，期间方墨收到了襄儒卿的飞鸽传书，他立即去见了何唯更。
“何将军，这是督主送来的消息，陛下在苏城遇刺，督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同时集结军队支援。”
那小小一张字条上，写着关乎于整个国家命运的内容。
何唯更当时并不知晓，字条上写着的‘遇刺’，竟然是那么危险的情况，所以他有些轻敌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因何唯更的轻敌，使得章麟里应外合攻破了一处城门。
如果不是何唯更可用兵力人数占优，再加上东厂与锦衣卫联手助力，新荣城怕不是那天就失守了。
何唯更为此懊恼不已，他觉得是自己轻敌了，这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他更是没有第一时间向辽城调兵，再出发已经晚了两日，这场战役损失是三千兵卒，以及锦衣卫和东厂番役，还有城中几百民众的性命。
咬着牙将章麟的军队驱赶出城后，何唯更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新荣城和潜邸一样易攻难守，占地广大就算不准对方会从何处发动进攻之外，城中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两军交战本不该殃及百姓，可章麟根本不在乎百姓的命，他们的命是为了他伟大崇高的未来做铺垫。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该感到荣幸才对。
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大错，何唯更亲自率军迎战，并抓获了敌方的一员大将焦赫素。
看着焦赫素略显臃肿的体型，何唯更不由得想笑，章麟选的队友永远都是不中用甚至拖后腿的。
焦赫素的副将也被擒获，同样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何唯更让他将一封信送去给章麟，希望可以给城中百姓一条生路。
“想要逼宫做皇帝，总不能一个臣民都没有吧，放他们一条生路，也许是放你自己一条生路。”
章麟收到信之后就将信烧掉了，他并不打算放行。
他若成，流言蜚语者杀，他若不成，也无所谓流言蜚语。
但是如果把百姓放行很有可能浑水摸鱼出去些小虫子，现在城门紧闭，军队和百姓早晚会因为缺水断粮投降。
焦赫素被抓也在章麟的计划之内，他有什么能耐章麟太清楚了。
他能坐上将军这个位置，除了焦赫素父亲的功勋荫庇，还有章麟的力保推举。
而焦赫素给章麟带来的利益就是这十三万人的倒戈，他在军中还要叽叽喳喳说些废话，他不在反倒耳根清静了。
章麟之狠毒远远超过世人对恶的理解，达到这种地步又让人生出另一种佩服。
并没有得到答复的何唯更有些心慌，如果是在空旷地带的两军对垒，他绝对不会有任何担忧，甚至会因为多年未曾施展拳脚而磨刀霍霍。
可现在他要守城，不只是要守住这座城更是要守住城中的百姓。
章麟虽然不打算放百姓一条生路，但他并没有选择他最喜欢的火攻。
他毕竟是要做皇帝的，这京城和皇宫不能轻易毁掉。
况且他围困新荣城，就算攻进去也不是为了烧杀抢掠，而是为打开皇宫的门，损失一些人口都是可以接受的。
新荣城四周接连不断发生冲突，章麟甚至搞来了投石机，将城门彻底破坏。
何唯更亲自率兵出阵，奈何敌方进攻随心所欲，己方防守捉襟见肘。
辽城援军和襄儒卿的集结军都在赶来的路上，他至少还要支撑三日，可眼看着章麟已经一步步逼近皇宫了。
何唯更有一点没想明白，章麟如此急切地攻下皇宫，然后呢？
他是攻方更应该知道此地防守不易，就算他手下兵卒庞大，个个精兵强将，时间久了也难免会陷入自己现在的境遇。
“到时候辽城援军和集结军一起前后夹击，他现在的所有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他一定还有什么后手是我们不知道的。
为了弥补自己掉以轻心犯下的错误，何唯更现在走一步看十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深思熟虑。
为此他还特地将方墨寻来，“虽然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但我还是希望能让陛下早做提防。”
“国公爷思虑周全，下官这就去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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