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这些丫环小厮，又到了收花季。
女子蒙学班开始放假，女孩子们都要到山上去摘花。
舜华家开始收花，栓子和于兴两人帮着搬搬抬抬，立春和小满，站在舜华身后学数钱、发钱、记帐。
去年干旱，袁家村扦插的花苗死了大半，后来挖了引水渠，好多人家也救活了一些，还在长苗，没有开花。
袁族长家的十亩花苗，钱氏也请了佃户日夜浇灌，照看得十分精心，今年开了少量的花，舜华按三十文一斤收了。
舜华在打官司的时候，跟吴知县报的是三百文一斤，村里人都晓得，那是不可能的，三五十文一斤才是正常价格。
第一茬花，钱氏就得了三两多银子，跟棋姐儿姑嫂两人分了，珍惜得不得了，这是她结婚十多年来，第一次自己挣的钱，意义非同寻常。
袁大牛的媳妇袁李氏，因家里地少，只好沿菜地插了一圈茉莉花苗，今年头茬也收了十来斤鲜花，卖了三百多文钱。
袁李氏苦于自家地少，就把主意打到了柔姐儿的未婚女婿家里。
那洪财主，正是凤凰山参加过重阳登高活动时，看中柔姐儿的。
知道袁家村的茉莉花能卖钱，便划了五亩地给未来儿媳妇练手。
袁大牛每天地来舜华家的地里，跟着周大田学修枝、培土、施肥，学习种花，再到赤湖镇的亲家那里去打理花田。
“这可比种水稻麻烦多了，”袁大牛说，“伺候这花跟伺候菜园子似的费工夫。”
他只有五分地的菜园子，要供应一大家人一年四季的蔬菜，平日看得紧，一有时间就到菜园子锄草、捉虫、上肥，别提多尽心了。
袁李氏说：“你伺候别的花，它还卖不了钱。
茉莉花多好啊，光是围着菜地种这一圈，今年头一茬，就给柔姐儿挣出一件衣裙。
族长今年再办登高会，柔姐儿也不至于再穿麻布衣衫了，没的给亲家丢人。”
“亲家说，那边五亩地的花要是种活了，卖的钱都给柔姐儿做私房钱。”袁大牛不无骄傲地说，“咱们柔姐儿命好，我看不比棋姐儿差！”
“快别在村子里说这种话了，招人记恨！”袁李氏劝道。
袁鸿亮也种了两亩地的茉莉花，他去码头后，小林氏又在舜华家的工地上干活，地里的花苗管理得不好，只算勉强成活，稀稀拉拉地开了几朵花。
袁三老爷是个视土地如命的人，见小儿子两口子把地种成这样，心里有气。
但冲着小儿子交到家里的银子，他不好再像以前那样骂人，只好指桑骂槐地对着儿媳妇发一通火。
吓得小林氏忙请了短工，把自家的两亩花田上了一遍肥，浇了两遍水，这才看着那花苗嫩嫩地抽出芽儿来，只望着下一茬能有一点收成了。
族里去年种了花苗的人家，十斤八斤的都卖到了钱，这下更把家里的茉莉花苗看得跟摇钱树似的，恨不得藏在家里才放心。
养狗的人家突然多起来，袁鸿亮家的小狗，还在狗娘的肚子里就被族人预订走了。
外村也有来卖花的。
谢阿牛的娘，做姑娘时就喜欢二房的茉莉花，嫁到谢村后，还用茉莉花围着院子插了一圈篱笆。
见茉莉花能卖钱，去年大旱的时候，也精心养护着花苗，今年头一次摘花，就摘了五斤，谢袁氏兴冲冲地背到舜华家来卖。
栓子已经能分辨花的好坏了，他翻了翻谢袁氏的花，对舜华说道：“小姐，她这花是昨天摘的。”
丁氏正陪着女儿来卖花，闻言不满道：“昨天摘的怎么了，你这孩子，昨天摘的就不是花了？”
舜华从台阶上走下来，伸手捧起一把花，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对丁氏说：
“五奶奶，幺姑这花确实是昨天摘的。
这茉莉花，白天是花骨朵，到晚上，它就会开放吐香。
这制茶呢，就是用它晚上吐出的香气，这昨天的花，昨晚上香气就散了，你闻闻，是不是没有香气啦？”
丁氏一见女儿辛辛苦苦摘来的花卖不上钱，一下子急了：“哪里没有香气啦？华姐儿，你可不能欺负我老婆子。
你幺姑这么远背来，你好歹得收下！你又不差那几个钱！”
舜华让她的话给气笑了：“五奶奶，我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白白扔水里的道理！”
“你就是生我家老四的气，”丁氏生气地说，“也不能连外嫁的你幺姑也牵连上吧？别人的花都收，为啥偏偏不收你幺姑的？”
舜华懒得跟这种胡搅蛮缠的老太婆费口舌，对着周围来卖花的人说：“大家去年今年都在我家地里摘花，你们可曾看见我家的花放在家里过过夜？”
“还真没见过。”有人说。
“都是当天下午就给她大舅拉走了。”
“这花还有这样讲究啊，白天花骨朵，晚上吐香，我看袁秀才种了十多年的茉莉花，还不晓得这花是晚上吐香呢。”
“可得记好了，以后的花都要当天摘，隔了夜可不成。”
“幺姑，”舜华对谢袁氏说，“你这花，侄女真的不能收，可惜了。
下一批花，你摘好后就送回来，侄女儿一定会收的，没理由外人的都收，幺姑你的还不收吗？”
谢袁氏见舜华语气真诚，也不好意思了，点点头就要把那背篼拿走。
丁氏却抓着不撒手，高声叫道：“华姐儿，我好歹是你长辈，你就这样对待长辈的？
你就不念我们的好啦？上次你家的花苗被毁，连你五爷，你四叔都是提了棍子去拼命的！
你就是有天大的气，看在上次他们为你出头的面上也该消了！”
我的脸上写着“很好欺负”几个字吗？舜华见丁氏又要开始耍横，倚老卖老，搞不懂这乡下的老太婆，怎么这么喜欢吵架。
“五奶奶扯那么远干什么？您老上次也看到了我家接了圣旨。
这茉莉花制的茶，是要上贡给北京城的皇爷的，用幺姑这没了香气的花，这不是哄骗皇爷他老人家吗？
五爷爷是读书人，您老回去问一下，欺君之罪是如何判的？”
天大一顶帽子，就不信压不住你！
丁氏一下子没了语言，她敢欺负舜华，但她敢欺负皇爷他老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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