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这时，林子深处传来了急促混乱的脚步声。
薄野琊脑中嗡鸣，从这条路过来的，一定是自己人。
他转头向那边看去，果然有亮光，和那些脚步声由轻到重一样，光亮由弱到强，直到来人距他十余步的样子，他看清楚了，带头的就是付介，身后跟着同样身穿戎装的一大拨人，举着火把朝这边来。
那火光就像是生的希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薄野琊能感觉到火把的暖意，他算是切身体会到“劫后余生”这个词语了。
付介和靠前的几个兵卒率先看到这不可思议的场面：帝后一站一躺，血渍是身上最显眼的东西，再朝那边一看，几具黑衣“尸体”横七竖八地晾在地上。
一看便知发生了何事，付介等人即刻跪在薄野琊面前：“微臣护驾不力，微臣该死。”
一队人马把守在这唯一的上山之路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确实该死。
但薄野琊与付介交情不浅，深知其为人处世最为细致谨慎，在公务上更不敢怠慢，今日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有刺客刺杀，想必刺客们的来历比想象中更大。薄野琊又想起了刺客们伺机而动时，那一声不是彧朝话的“给”。
恐怕这不仅是彧朝之事，甚至牵扯别国。
但到底如何，都不是现下应当细想的事情。
现在最最重要的是回宫去。
“现下不是请罪的时候，护送朕与皇后回宫，调查刺客来历才最重要。你们戴罪之身，若还有差池，罪加一等，一并罚处。”
“是。”众人起身。
为统帅的付介派了人去宫里传信，召集太医，又拨人料理那几具“尸体”。
薄野琊提醒道：“有两人应当还有气息，带回去拷问，务必问出些东西。”
“是。”
薄野琊招手让付介走近，“若歹徒不是跟踪，便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然须知今日朕与皇后要来这山上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只在出城时和你提及，城门口人多眼杂，你自己看着办。”
城门守卫中可能混有歹人同伙！
付介对薄野琊拱手：“遵命。”
他派遣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心腹先行调查此事，自己当务之急还是将帝后平安送入宫中。
这不是一段短的距离，薄野琊尚能行走，但上官凝已经昏迷不醒。要先将上官凝抱到林子外面，再骑上快马，到山下才可乘坐马车。
对付介来说，这是一种僭越，但薄野琊的伤势着实让他无法长久地抱着上官凝，亦无法带她骑马，只能如此。
一路上，薄野琊虽没有与她肢体接触，注意力却始终在她身上，特别是骑马时，为了快些下山，不免颠簸，这一颠簸，就怕她的伤口又流出更多血来。
直到下了山，薄野琊第一时间去查看她的伤口，还好，还好，担忧之事并未发生。而且已经有人快马加鞭从城中找了两位大夫过来，就在马车上为上官凝和薄野琊先处理伤口。
寻医者很细心，知道要为皇后处理伤口，寻来的那两位大夫都是约莫五十岁的女人。虽已经知道伤者的身份，但她们见到这场面，还是惊讶又惶恐，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马车急速地进城，然后向宫门方向驰去，一路上只有车轮滚动声和风啸声，因为城内已经宵禁了。
事实上，薄野琊现在也“听不见”这些声音。上官凝无力地仰在他身上，全靠他将她的身子稳住。两个大夫先给她喂了丹药，现如今正褪了她胸前的衣服为她处理伤口，他的注意力全在这上面。
本来是一个大夫给上官凝处理伤口，一个大夫给他处理伤口，可他偏让两个人都先去料理上官凝的伤。
“两个人一起，处理得快些，我的伤只是外伤，她的伤恐伤及内里。”这是他的原话。
褪去衣裳，只见一片雪白的肌肤上，有一个明显的皮肤被刺过的痕迹。那里的肉边缘肿着，伤口没有流血了，但血块堵塞着，还是通红的样子，像是雪地里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冲击着人的眼睛。
薄野琊开始很庆幸她没有知觉，不然这得多痛呐。
“还好敷了刺儿草，基本上止住了血。”一位大夫说。
薄野琊没问她如何知道的，这个问题太蠢了，上官凝的伤口上还残留着药草，从医多年的人自然认得这个。他只感叹了一声：“是啊，万幸，出事的地方恰好长有这草药。”
大夫为上官凝清理了伤口，敷上药粉，用细纱布细致地包扎，又朝她嘴里放几片人参片提提气。
一大夫开口：“马车上没有水，没法儿清洗伤口，能做到这样已是尽力了，待回到府上……”她说习惯了，但“府上”两个字说出口又立刻意识到错误，立刻改口：“待回到宫里，再做更细致彻底的清理。”她说完抬头看一眼薄野琊，怕他怪罪伤口处理地不彻底。
薄野琊的脸上并没有怒色，更不想怪罪她们，他急着问：“她可有大碍，伤及性命或伤及内里？”
“性命无碍，但……”大夫又看了上官凝一眼，面露忧愁，“娘娘的伤口不浅，流血不少，元气大伤以致内里虚弱是定然的，须得好好将养个一年半载，才能慢慢恢复。”
薄野琊没有立刻回答，抱着上官凝的手又紧几分，眼神在她如酣睡的面容上流转。
“朕知道了。”他好一晌才缓缓说出这几个字。好像极为艰难。
“陛下勿忧，娘娘会好起来的。”另一大夫开口，看薄野琊脸色好些，才继续道：“让我二人为您处理伤口吧。”
薄野琊看了眼自己的左臂，不堪入目，但是疼痛已经麻木了。
“好。”他说。
伤口很长，加上一整条衣袖都染血了，大夫准备将左臂衣袖剪去。
“陛下，有些疼的，您的衣服有些粘在伤口边儿上，若将衣袖布料掀起，自然牵动伤口。”
“嗯。”他双手握着拳头，只简单说出这一个字。
原本他以为已经麻木的伤口因为衣料的牵动，疼痛卷土重来，甚至更胜一筹。
他额上渗出汗珠，但他忍着不动，也不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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