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气氛紧张凝重，一边候着的婢女都大气不敢出。方成玉调侃道：“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这样紧张过，今日还真是开了眼。”
“你医术高超，对你来说治好她应当不算难事。”郑钰宣全身心都在桃灼身上，根本没空理会他的玩笑。
方成玉耸了耸肩：“王爷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看得起草民，不过治身上的病草民确实是在行，可若是心病不除，也只救得了她一时之症。”
说罢，方成玉径自走到桌边开始拟方子，吩咐清羽道：“这方子是治你们姑娘的伤寒之症和气弱脾虚，她难以好眠，每日便就着安神香入眠，若是她不喜欢那香味的话，喝安神汤药也是一样的。平日的膳食也先多进些滋补的药膳，待病好了便三五日用一次药膳便好。”
方成玉将方子递给清羽让她去抓药，又看看窗外的日头，说道：“等她醒了，身上有力气了也可以多扶她在院子里走走，北陇的春天也快要到了。”
清羽一一记下方成玉的叮嘱便退出去抓药了。
方成玉歪头看了看守在床边的郑钰宣，他这般专注的时候似乎只有面对军务和政事的时候，还有便是在书房里画画的时候，这样看着一个女人倒还真是少见。
“王爷今日不是还有宫宴吗？若是晚了怕是不好吧？”方成玉出言提醒。
郑钰宣替桃灼掖了掖被角，深深望了她许久才起身，对方成玉说道：“替我好好照顾她。”
“你这样强迫人家小姑娘，会不会太过分了？”方成玉笑问。
郑钰宣掀眸看了他一眼，方成玉也真是唯一一个敢对郑钰宣的冷眼视若无睹的人了，居然说得更起劲儿了。
“你看看啊，你这样把人家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没有为人家想过？”
“为她想什么？”郑钰宣脸上的神情逐渐有了些变化，也开始认真听方成玉的说法。
在他把桃灼带回来之前，郑钰宣到处搜罗好的庄子，考虑到她的身体和北陇的寒冷，他特意辗转托人谈好了觅箩庄的价格，也将北陇最好的厨子也请到了觅箩庄，怕她吃不惯北陇风味还请了天玥和西荣的厨子以备不时之需。
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做到的？
方成玉一脸恨铁不成钢：“郑钰宣你动动脑子好不好？自古以来将女人藏在府外的是什么？这叫金屋藏娇！是没名没分的女人才会被这样对待！”方成玉长舒了口气，继续道：“我的王爷，人家姑娘虽然现在不情愿待在这里，但人家也是正经的姑娘，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和名节？”
郑钰宣这下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那晚桃灼那般生气竟是因为这个，这倒还真是自己疏忽了。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就这样将桃灼放回姚子量那边，不仅自己再见她会很麻烦，而且这样她会更有机会再从自己眼前逃走。
方成玉眼见着郑钰宣一副开了窍的模样，正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却听到郑钰宣说：“即便事有不妥，我也不得不这么做。”
看着郑钰宣头也不回地离开，方成玉目瞪口呆。
嘿，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顽固执拗。
方成玉回头颇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依旧昏睡的桃灼，暗叹道：“唉......小姑娘，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谁让你这么倒霉碰上了郑钰宣这么个人物呢。
宫宴上皆是北陇显贵，这次又是专为郑钰宣设宴，这些官宦官眷自然是少不了要借这个机会攀上关系。
秦溯泱是辅城王妃，身边自是少不了逢迎阿谀的官眷小姐，此刻也正被她们围着说些长短，宴席就要开了却还不见郑钰宣来，秦溯泱心里也有些焦急，回答这些官眷的问题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也让这些人觉得这个辅城王妃是不是也太自视甚高了。
“林夫人来了。”秦溯泱正有些出神的时候，身边的人皆向另一处看过去。
秦溯泱如梦初醒，也跟随着她们看过去，这一看她脚下差点儿没站稳，还好一边的绿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竟是林栖！她......她居然还活着？！
站得离秦溯泱最近的一位夫人见她神思恍惚，以为她是没见过林栖心存疑惑，便好心解释介绍道：“王妃还未见过林夫人吧？林夫人的夫君可是王爷手下最得力的姚植姚将军的发妻。”
她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她，这个女人和秦溯汐是自己幼时的阴霾回忆，因为有她们的存在，自己和母后被父王熟视无睹，空担了嫡公主和王后的名分，背地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冷嘲热讽。
林栖虽已是中年，但容貌体态不差于妙龄少女，秦溯汐也是继承了她的貌美温婉，这两个人极为相似，可秦溯汐偏偏是个要强坚韧的性子，记忆里秦溯汐没少和自己有过口角争执。
“林氏见过王妃，请王妃安。”林栖袅袅娜娜行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溯泱也不能为难她，否则落得个刻薄的名声，不止对自己日常行走不便，也会给郑钰宣脸上抹黑，也只能忍着一肚子的疑惑和怒气，强撑着笑意让林栖起身。
秦溯泱面上摆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做亲昵状拉过林栖的手，轻声道：“姚将军是我家王爷的左膀右臂，我虽之前未见过夫人，但第一面便觉得亲切，总觉得有许多说不完的话。不知夫人可否赏脸借一步和泱儿话话家常？”
她这样当面做戏，林栖自然也陪着她演。
不愧是母女，想必当初曲如泠便是这样扮着一副慈爱嫡母的姿态，面上桃灼关怀备至，私下却日日渐毒。
到了僻静之处，秦溯泱甩开林栖的手，脸上方才的温润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
“绾母妃还活着，倒还真是让泱儿吃惊得很。”
林栖理了理衣袖，依旧是平静端庄的笑容：“王妃吃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可惜你母后已经不在了，若是她还活着，脸上的表情一定比你精彩。”
她这句话生生戳到了秦溯泱的痛处，秦溯泱扬手便想动手打她耳光，却被林栖捉住手腕。
秦溯泱错愕地看向她。
在秦溯泱印象中，林栖似乎从来都是个软性子，可如今却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一般，她眼神中有了从前没有过的光彩坚毅，是什么让她有了如今的模样？是姚植？还是秦溯汐的死，心里的恨，让她有了如今的姿态吗？
“王妃莫气，这可是在宫里，不是在西荣你的沐清宫里。此刻这里虽然看上去只有你我二人，但这宫中宫人众多，难保人来人往不会被人捉住把柄。从前在西荣或许你母后可以保你，但如今这北陇除了你那个没用的姨母外，已经没有人是你可以倚靠的了。”
“呵，你对本妃这般不敬，就不怕王爷怪罪于姚将军？”秦溯泱也毫不示弱。
林栖甩开秦溯泱的手，冷冷地扫了眼还没缓过神来的秦溯泱，樱色的唇边浮现一抹讥笑。
“王妃，在旁人面前装装体面也就罢了，在妾身面前就别藏着掖着了。我家将军自从跟随王爷以来，王府里的事情他也知道不少，也没少和妾身茶余饭后闲话。王妃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王爷是否会为了你和我家将军翻脸。”
林栖上前几步凑近在秦溯泱耳边：“再说，王爷如今真的还有心思听你诉苦吗？”
秦溯泱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平静自己的心神和气息：“你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王妃都没有听说过吗？据说王爷花了重金买下觅箩庄，在里面藏了一位美人，这几日总是往那里跑，大家可都在议论是怎样的姑娘能够让王爷这般上心。”
林栖瞥了眼秦溯泱，果然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差最后一击，她一定无法忍住心里的疑虑。
“之前在天玥便有传闻，王爷有一位日日描摹挂记的女子，也不知道如今这般痴情，是不是已经找到那画中人了呢？”
秦溯泱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晕了过去，慌乱间急忙扶住身侧的假山石。林栖看她的眼神颇有些怜悯的意味，秦溯泱心中此刻只有羞愤，自己这般狼狈却被林栖全看了去，这是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耻辱。
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她说的这些话倒是提醒了自己。
会不会真的有这种可能性，那个在觅箩庄里的女人和郑钰宣画的是同一个人。
自己从前怎么没有想到，她嫁来北陇这些年，不管是温润软语还是尽力做出端庄贤淑，他都未曾正眼看过自己。他又怎会是一个图一时新鲜就对一个女人倾尽心思的人呢？
疏忽的悔意涌上脑中，秦溯泱只觉得头疼不已。
等到郑钰宣到了宴会上的时候，秦溯泱的脸色也十分差，连带着看郑钰宣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古怪。可郑钰宣他自己的心思都不在宴席上，此刻也更没有心思去管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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