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人都各怀心思，席面上的歌舞升平往往都是为了掩盖这面下的沉重和诡谲，就如同这天下现下的太平局面一般，稍有不慎便又会是大乱和征伐。
姚子量见林栖回来便伸手扶她坐下，又瞟了眼对面早已六神无主的秦溯泱。
“事情办得怎么样？”
“你看她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不就知道了？”林栖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此刻人多眼杂，不然放到平时，姚子量肯定会忍不住捏她的脸蛋，现下?只能收敛自己，只象征性地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中。
待曲如沫和郑炜麟依次入席后，便是群臣敬酒助兴的时候。轮到姚子量的时候，他执起林栖的手，端起酒盏缓缓上前。
当林栖抬头望向曲如沫的时候，她的脸色也不比秦溯泱看见自己时好多少，竟还失态地弄洒了杯中的酒水。
一边伺候的宫人连忙为她擦拭掉衣裙上的水渍，又为她重新绪满酒水。
姚子量抬手敬了敬曲如沫和郑炜麟，随即一饮而尽。
曲如沫和秦溯泱面面相觑，目光时不时扫过林栖的脸，可偏偏林栖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若不是方才她与秦溯泱有过那样一番对话，秦溯泱几乎都要以为这个人只是与林栖相似，并不是她本人了。
“此战，姚将军可是辅城王最得力的将领，实在是功不可没。不知姚将军想要什么样的赏赐，今日同庆，将军尽管开口。”曲如沫眼中多了几分算计。
姚子量也嗅到了不一般的气息，可也仍旧是从容应答：“臣身为将军，护国护民本就是本职所在，又何谈赏赐一说。”
曲如沫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林栖，笑道：“哀家还是第一次见姚夫人，果真是天姿国色。不过......”
曲如沫略有停顿，林栖看她的也眼神也警惕了起来。
“夫人虽貌美，但我瞧着将军似乎也没个一儿半女。再说，这王公大臣府里那个不是三妻四妾地养着？这宫里的女人虽不及夫人一分美貌，但也有几分姿色。不若今日哀家做主，为将军府中添几位美人如何？”
曲如沫挑衅般看着站在高台之下的林栖，林栖端端回视她的目光，脸上尽是嘲讽和不屑。
曲如沫正欲逮着机会奚落治罪林栖一番，此时姚子量却先开了口。
“臣初来北陇，家中的情况就连同僚都不是很了解，也难怪太后会觉得臣没有儿女了。”姚子量握紧了林栖的手，递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姚子量继而不徐不缓道：“臣早年就与夫人育有一玉雪可爱的女儿，只可惜当时被奸人所害，无奈之下与女儿分离，这些年也一直在苦苦寻找。当初臣娶夫人的时候便立下过誓言，此生除了夫人不会再纳妾室，即便是夫人再无所出，也不违此心。”
坐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郑钰宣也开口道：“太后何必强人所难，姚将军是臣子，不是亲王皇子，娶妻纳妾那是他自己的家事，太后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秦溯泱偏头看了看郑钰宣，此时他却优哉游哉地饮着杯中酒，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目光也没有一刻看向过曲如沫。
他说这番话看似无意，可秦溯泱总觉得他是在影射自己的遭遇。她能够嫁给郑钰宣做辅城王妃，不正是因为西荣和曲如沫的一力推荐吗？
否则，即便他娶不到秦溯汐也不会愿意娶一个强塞给他的女子吧......
姚子量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又有郑钰宣从中搅事，曲如沫也没有理由再继续逼迫下去。若是自己再执意干预此事，怕是又会在群臣口中落下话柄，便只能悻悻然收了手。
姚子量回到座位上，向郑钰宣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郑钰宣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琉璃盏算是回礼。
对于郑钰宣，姚子量心中虽有感激，但也有不满，这股不满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待桃灼的方式。
他的女儿自己心疼还来不及，却被他这样不明不白藏在庄子里又算是什么事？若不是当年那场意外，桃灼无论是在西荣还是北陇都是正经的将门贵女，又怎么能够像市井没脸面的烟花女子一般被人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郑钰宣也是若有所思，他倒是敬佩姚子量为了自己的妻子敢于据理力争的气度，可他终究是不会明白王室宗亲在婚事上的无奈和不能自主。
宴罢回到王府，深夜时候郑钰宣还是去了一趟觅箩庄，毕竟白天去的时候桃灼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不再看看她终究还是不放心。
郑钰宣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蹲在庄子门口湖边生火烤鱼的方成玉。
见他一脸悠闲地转动着手里的鱼，郑钰宣的脸不禁黑了几度，走到他身后给了他一脚。方成玉惊得连忙刹住脚，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往前倾，差点儿这就要掉进湖里了。
“王爷，小人掉进湖里成了落汤鸡倒没什么，只是这不能浪费粮食啊！”说着还很是愤怒地朝郑钰宣晃了晃手中的烤鱼。
郑钰宣皱眉后退了几步，方成玉了然：“瞧我这记性，王爷最讨厌鱼了。嘿嘿，可是小人最爱吃鱼，王爷还是离小人远一点比较好嘿嘿。”
“她醒了吗？”
方成玉一脸陶醉地嗅了嗅手中的鱼，回答道：“自然是醒了，不然我怎么敢在这里偷懒。”
偷懒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郑钰宣不再理会他，径直就要往庄子里去。方成玉连忙快跑几步拦在他面前。
“你等等，别忘了我给你说的话。别强迫人家小姑娘，你瞧她那娇滴滴的身子骨，又大病初愈的，你也不急在这一时嘛。要学会耐心，多一点耐心——哎！我还没说完呢！”方成玉正语重心长在劲头上，郑钰宣心里翻了个白眼抬脚就将他甩在身后。
方成玉深深叹了口气：“都说了让你耐心点，怎么连话都听不完呢？”
桃灼刚醒没多久，清羽正端了药来给她喂药。闻到那股苦涩的味道，桃灼不禁皱了皱眉。
其实从前自己很少生病，也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因为实在是不喜欢喝药。在桃灼心里，喝药的恐惧简直可以与黑夜相比。
不过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身体变得这样差，莫不是水土不服？
“王爷。”清羽见郑钰宣进来，也是吓了一跳，毕竟现在已经这样晚了，今日还有宫宴，怎么也没想到他今日还会再过来。
看来小姐在王爷心里真的是很重要，只可惜......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对谁好，那个人就一定会对你回报同样的心意的。感情这种东西，没有先后，没有对错，也没有绝对的同等相待。
许是刚刚清醒过来，桃灼水灵的眼眸中懵懵然的，看向郑钰宣的眼神也没有了平日的针锋相对，郑钰宣心下顿时一片柔软。
若是她能够永远这样只看着自己没该有多好......
郑钰宣眼底含着浅浅的笑，坐在她床侧。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桃灼委实没想到这个时辰他还会过来，这个人似乎总是喜欢在大半夜的时候来找自己，在天玥的时候是，如今到了他自己的地盘竟还是这样。
“好多了，劳烦王爷这么晚还过来。”毕竟他真心关心自己，桃灼也没好意思给他脸色。
难得她这副柔软的姿态，郑钰宣也乐得享受此刻的静谧。
清羽眼瞅着手中的药都要凉了，催促道：“小姐，快把药喝了吧，要趁热药效才好。”
“给我吧，你先下去。”郑钰宣伸手将清羽手中的碗拿了过来。
又来？！
桃灼瞬间清醒，瞪大了眼睛朝清羽使眼色，小心翼翼地摇头，让她想办法不要走。
清羽在郑钰宣身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没招，讪讪地退了下去。
郑钰宣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若是自己几次三番冲撞他，难保他不会将自己赶出去。她好不容易才和桃灼重逢，可不能再做错事了。
桃灼的小动作郑钰宣都看在眼里，敛眸盖住眼中流露的笑意，装作没有看见。
终于屋内只剩下他们俩人，郑钰宣拿起汤匙便作势要喂桃灼。桃灼连忙夺了药碗过来，干笑道：“呵呵，我自己来就可以。”
桃灼保证，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喝药最快的一次。
药喝得有多快，桃灼的眉头就皱得有多深。小时候若是病了得吃药，林栖一定会给自己备好果子蜜饯，用来去一去嘴里的苦味。
正想着从前的事，郑钰宣便递上来一碟果脯。桃灼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也没管那么多，直接拿了一颗就往嘴里塞，清甜的味道顿时在舌尖弥漫开来，桃灼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这个味道倒是有几分像米花糖，，，，，，
米花糖......
桃灼星灿的眸子暗了暗，初进祈昼的时候，就是顾怀在街上给自己买了米花糖，也第一次和自己说起了他爹娘的过往。
转眼间，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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